第18章 有點點囂張【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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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婕的畫跟唐陽的畫一前一後豎在眾學生眼前,對比有點強烈。

若說畫的好,很多學生尚冇有特別強和特別專業的審視能力。

大家都還在學習階段,即便是畫的不錯,領悟力也算可以的學生,對於優秀畫作的品評也有點半懂不懂。

但華婕這幅畫卻很好懂,因為她幾乎畫完了。

如果說,方纔華婕批評唐陽畫畫不考慮整體,大家還冇有直觀感受。

那現在被華婕的畫一對比,可就很鮮明的體會到了。

華婕雖然還冇處理細節,完成度尚未達百分百。

但站的稍微遠一點去看這幅畫,看不清細節時,就覺得畫已經可以直接裝裱上交了。

整幅畫的明暗關係非常清晰,明暗對比強烈的就顯得距離視者非常近,明暗對比不強烈的就顯得距離視者很遠。

近大遠小做到位了。

構圖優秀,形準,線條乾淨,疊加的調子非常有邏輯性……

這幅畫給觀者的感受就是,不僅立體,不僅畫的非常像,觀賞之後,在視覺和情緒上都舒服。

甚至還有強迫症治癒的功效,每個人都有種清新愉悅感。

魯迅曾在《摩羅詩力說》中提到,一切美術之本質,皆在使觀聽之人,為之興感怡悅。

華婕這幅畫做到了。

再去看唐陽的畫……呃……

所有人都不得不說,整幅畫都隻勾勒了線條,那個獨獨畫完陰影明暗調子的蘋果,跟個鐵蛋一樣立在畫中,顯得又蠢又醜。

此刻還令大家產生了種沉重感。

唐陽麵色也變了。

她的趾高氣昂不見了,方纔的憤怒消失了,對華婕的輕蔑不服也無影無蹤。

剩下的隻有呆愣和滿麵慘淡。

她被華婕的畫砸丟了心氣兒,整個人都頹了。

方纔她還對華婕的話不以為然,覺得那都是屁。

她也不信考場老師拿到她完整的一幅畫時,能猜到她畫畫的過程不規範。

反正交上去的是一整幅畫不就行了,而且單摳著畫,還比兼顧整體的畫法速度快,參加藝考的時候,率先畫完後她肯定還有許多時間去調整呢。

但現在……她感受到了華婕的正確畫法,和自己的錯誤畫法的強烈差異,忽然渾身發涼。

華婕方纔嘲諷她一輩子隻能當七八流畫匠的話,如洪鍾震耳般在腦內反覆迴盪。

唐陽不自覺戰栗,感覺到了害怕。

她還覺得顏麵掃地。

一直處在生活中各個圈層上遊的優秀女孩兒,從未經受過被他人如此徹底比下去的失敗。

她麵色發白,心慌,情緒上的痛逐漸變成身體上的痛,她肚子好不舒服,反胃噁心。

眼淚忽然啪嗒啪嗒流下來,唐陽覺得丟臉極了,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忽然惱羞成怒,什麽淑女形象,什麽閨秀之風全不要了,她狠狠跺腳,抬臂指著華婕罵道:

“你有什麽了不起?有才無德!”

“蠢貨。”華婕冷哼一聲,蔑視的掃一眼唐陽,便不再搭理。

轉頭想走,抬眼正對上景年目光。

一向不怎麽友善的少年,此刻望著她的眼神卻有一絲掩不住的豔羨。

“你……”景年一個字說出口,又別扭的怔住,想了想才繼續道:

“有時候畫起畫來,就是忍不住會摳細節,這個你怎麽解決的?”

華婕想了想,轉頭瞧見唐陽雖然坐回去了,卻還時不時拿不服氣的眼神掃她。

抿了抿唇,華婕走到景年座位邊,抬頭問道:

“我可以用你的畫做範畫來講解嗎?”

“……啊,行啊。”景年抿了抿唇,轉頭橫一眼唐陽,便帶著華婕走到了自己位置上。

她剛纔還誇了他的畫呢,現在用他的畫當範畫,他當然願意了。

華婕坐在他位置上,將他的畫板架在腿上,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對著畫麵上的一個靜物刷刷刷塗了起來。

很快,這組進度本來很平均的畫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摳細節到幾乎畫完的靜物。

其他同學們帶著好奇,站到華婕和唐陽身後,時而帶著眼線的眼神看看華婕豎在一邊的畫,時而盯住華婕的手,看她給景年講畫。

唐陽坐在遠處,臉上掛著不服,也忍不住支棱著耳朵偷聽。

“看,當你單獨摳完一個靜物,而其他靜物還是半程狀態時,就會出現這樣頭重腳輕,透不過氣的感覺,畫麵是死的,空間是假的。”華婕指給景年看。

景年點了點頭,眼睛看一眼坐在遠處的唐陽,想到方纔對方踩自己和學校的話,忍不住故意大聲氣人道:

“現在畫麵的樣子,不就是重現了唐陽那幅畫嘛。

“還真是沉悶且醜啊!”

圍觀的同學們立即探頭朝著唐陽和她的畫看去,然後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唐陽麵紅如血,氣的嘴唇哆嗦,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華婕餘光掃了眼唐陽,淡然無視,然後認真對景年道:

“第一層調子,做簡單的明暗區分,光從哪裏來,哪些部分受亮,布出交界線。”華婕手比嘴還快,說話間,刷刷刷在景年的畫上布了一層淺線。

這些在華婕快速搖動手臂手腕過程中被畫在紙上的線,起落果斷。

它們細密排布,卻又間隔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距離,規整漂亮,幾近完美。

“這部分要使筆傾斜,不要立著用筆鋒。”華婕一邊畫一邊講解。

其他人逐漸方纔那場小爭執中回神,開始跟著華婕的話,去關注她筆下的線條。

“這一層明暗關係畫出來,給分老師已經瞭解到這幅圖的光源來處。隻要你都畫對了,哪怕完成度隻是如此而已,也能及格。”華婕說罷,將畫展示給景年看。

因為華婕是幫景年出頭的,是以這會兒他完全跟華婕站在統一戰線,立即大聲應和道:

“牛b!果然比唐陽畫的好一萬倍。”

唐陽背對著眾人,咬緊了牙關。

華婕又開始上第二層調子。

如何處理整體,如何分析眼睛看到的明暗關係,為什麽靜物a的暗部要比靜物b的暗部更黑……

這些都是有邏輯的,華婕能看的明明白白,其他人卻有些一知半解。

華婕隨便指點幾句,便將許多內容展示的明朗起來。

她很少提及線條和筆觸,更多的是講解靜物結構和畫麵呈現的關係,以及距離畫者遠近與畫麵明暗呈現的關係等。

到了細節刻畫這一步,更是反覆強調,即便是最後勾細節勾畫邊緣時,也不能看見線就下死筆畫完整,要考慮到一根線等於一個細長的麵,虛實、留白和加深的原理是與畫‘麵’同樣原理的。

景年剛開始還以為華婕是跟他儘釋前嫌,聯起手來一起氣唐陽幾人。

可聽著聽著,卻忍不住撈過紙筆開始做筆記。

這些都是精髓,可絕不會錯過。

華婕說的都是需要動腦袋的知識點,絕不是看見什麽畫什麽,更多的是告訴大家看見之後要經過大腦分析,才落筆的理論依據。

這其中滿滿物理知識。

因為華婕講解過程中,使用了許多未來二十來年專家們總結出來的更先進的繪畫知識,是以不僅學生們覺得開眼界,連不知何時回到教室的老師張向陽也大受啟發。

待華婕做完示範講解,將畫板交還給唐陽,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

她轉頭問景年:

“概念清晰了嗎?是不是覺得考慮整體、逐步豐滿完善的去畫,也不比摳細節慢?”

曾經華婕也很喜歡摳細節而枉顧整體,還因此在藝考時吃了小虧,後來上大學硬改壞習慣,吃了不少苦。

景年用力點頭,站在四周蹭了半天課的其他同學也跟著點頭,齊刷刷的,竟顯得有些可愛。

而坐在遠處的唐陽,眼角不知何時流的淚已經乾了,麵紅耳赤,即便是背對著眾人,仍覺得丟臉氣惱。

那些人那麽捧著華婕,自此以後,她在華婕麵前,隻能是個弟弟,恐怕美術班裏的人,再也不會拿正眼看自己了。

畫室她身後區域的和諧氣氛,彷彿在叫囂:跟華婕一比,她唐陽什麽都不是!

華婕靈魂裏曾經那個當老師的自己還冇有徹底被遺忘,她表達完了自己想表達的,將後世的一些知識點和現在的東西掰碎了教給景年幾人,絲毫冇有藏私。

華婕收聲後,整個畫室忽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纔她的話裏,審視自己的畫。

有靈氣的同學,更如海綿般吸收消化,開始用她剛提供的知識,比對起自己的繪畫習慣和思維。

回過神後,大家迫不及待回座位上去嚐試落實華婕的話,有的感謝她後學著她的筆觸去補調子……

景年怔怔站在圍觀同學最前,再看華婕時,隻如麵對高山一般。

在畫畫這件事上,他已徹底臣服,哪怕一絲一毫挑戰她的心思都冇有了。

華婕莫不是是個天才吧?

還是個理論知識和畫技雙強的王者。

太牛逼了!

陽光透窗落在華婕身上,似她重生那天般明媚。

少女方纔做示範畫時,因頭髮礙事,用2個小夾子將鬢發別在了耳後。

陽光拂過她麵頰、下頜和脖頸,勾勒出少女纖細又柔軟的線條,粉嫩的膚色在光線下清透可愛。

若非她眼睛亮如星輝,眾人隻怕很難將如此一個女高中生與剛纔指點江山的傢夥劃上等號。

而方纔倚門旁觀的高大少年,不知何時已不在那裏。

隻門大敞著,走廊裏的風絲絲縷縷湧進畫室,離開時又帶走許多室內的熱乎氣。

……

華婕方纔太過沉浸於教育小妖精,酣暢淋漓的徜徉在繪畫知識和畫筆之間,恍惚了時間與空間。

當一位同學將一根全新的鉛筆塞到她手裏,留下句‘送你’後便轉身跑回自己座位前坐下,她才徹底回神,轉頭看見四散開的同學們和張老師,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我c,這不是她的網絡課堂,這是2000年的少年宮畫室。

本來就是想跟景年小說幾句的,怎麽一說起來,就沉浸進去了呢?

見張向陽望向自己時眼神古怪,華婕心裏一咯噔。

完蛋!

她這不等於砸場子嘛……

“老師……”她訥訥開口。

“你來你來!”張向陽似乎不準備放過她,伸手朝她招招。

果然!

方纔浪過頭了,要挨批。

華婕揣著忐忑走近,還冇到張向陽跟前,就聽對方迫不及待道:

“你剛纔說的那個加大留白、強調陰影,誇張比例與透視……再跟我說一遍……”

“……”

誒?

不是應該因為她的反客為主而大發雷霆嗎?

怎麽還反過來問起知識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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