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千零一夜 你承不承認你笨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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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家一起吃了原生態煮帶皮花生、煮地瓜、煮玉米、蒸土豆、蒸南瓜,

還有肉沫豆腐腦,小米粥,小餛飩,

棗糕,粘糕,大包子……

豐富又紮實,華婕吃的很快樂。

小肚溜圓兒了才放下筷子,

長長歎息一聲,

隻覺人生美好。

廢話不多說,直接開畫,非常符合沈佳儒的風格。

孩子們剛吃完飯,還處在飯困的呆滯狀態,就被按在大廳的大玻璃窗前,

讓畫窗外的風景寫生。

這是華婕第一次水彩寫生,

她握著畫筆,望著窗外的風景,

深吸一口氣。

錢衝到垃圾桶邊削了個鉛筆,

從她身邊走過時,

見她捏著鉛筆望著窗外發怔,涼涼問她:

“冇畫過風景寫生吧?

“能行嗎?

“不行的話還是回屋去畫個桌子椅子茶壺什麽的吧。

“別不自量力啊~”

華婕微微皺眉,頭也不回的問:“你是不是又新買了件貂啊皮啊的衣服,想孝敬你爺爺了?”

“……”錢衝微微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

氣道:“是不是找揍?”

“沈墨在那兒喝熱牛奶呢,

你是不是想跟他切磋切磋?”華婕轉頭,朝著錢衝挑了挑眉。

“……”錢衝磨牙,但轉頭看了眼大廳裏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中,

一邊喝熱飲一邊看書的長腿少年,終於還是冇繼續跟華婕吵嘴,氣吼吼回座位上畫畫去了。

兩米外的方少珺轉頭盯了眼華婕,抿著唇又默默收回視線,停頓了會兒,才悄悄看向坐在大廳裏的黑衣少年。

直到沈佳儒端了茶壺返回來,她才又悄悄看回窗外風景。

深吸一口氣,她捨棄了鉛筆,直接用筆刷蘸熟褐打底。

開始勾勒雪景時,她盯了會兒窗外風光,筆刷不自覺蘸了紅色,揉了白,抹上一抹粉。

如她的心情,如她每次悄悄打量沈墨時腦中蒙上的色彩。

過了一會兒,沈墨看書看累了,像遛鳥的老大爺似的,邁著閒散步子走過來。

卻對其他三個學生視若無睹,直奔唯一放平畫板畫畫的華婕,在他身後站定,淡淡開口:

“畫畫有趣嗎?”

“當然,人類本性都是愛玩水的,你看,我畫畫的過程,就可以玩個儘興。”說著,華婕將毛筆放進超大的涮筆水桶裏,嘩啦啦一通猛涮,乾淨後用手指捏去毛筆中飽蘸的水份,纔開始調色。

毛筆蘸色後在調色盤上一通攪和,調一會兒,蘸一點水,接著調。

還真的是在玩水。

沈墨繼續被引出點興趣來。

但左右望望,想到如果自己想畫,必然要找趙孝磊幫忙,東拉西扯準備一堆東西,坐下後還要跟四個天才學徒一塊兒畫,到時候對比慘烈,說不準還要被親爹冷嘲熱諷。

他抿了抿唇,飛速放棄了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我想玩水的話,去泡溫泉不香嗎?乾嘛要畫畫?”他說著踹了一腳她凳子,“你是不是想坑我畫個醜畫然後嘲笑我?像伊甸園裏誘惑夏娃吃蘋果的蛇一樣?”

“哇!你這個人內心也太陰暗了吧,我就說一句畫畫好玩,你這都上升到我是邪惡又可怕的惡魔了?請沈墨對待同桌客氣一點好嗎?”華婕回頭瞟他一眼。

他不止上綱上線說她是宗教故事中隱喻為惡魔的蛇,還踹她的凳子!

太壞啦~!

晨光從窗外橫著打進來,正落在少女麵上,冷光將她照的更白嫩,皮膚上似罩了層粉粉的光暈,看起來格外柔軟。

他站在她身後,還能看清她麵頰上淺淺細細的一層絨毛。

少年忙將視線轉向窗外,站直了身體長吸一口氣。

撥出去時,他又恢複了平常淡然模樣,想開口跟華婕講句話,但忽然敏感的覺得多說哪怕一句,就會泄露某些隱秘的、令他有些緊張忐忑,甚至感到害怕的情緒。

於是,他什麽都冇說,轉身便走了。

華婕望一眼他背影,並未察覺什麽不對,埋頭繼續畫畫。

坐在她右側兩米處的方少珺,卻在方纔塗抹了粉色的地方,蓋了層冷藍,原本溫暖輕柔的畫風一轉,忽然變得涼颼颼了。

……

沈佳儒喊大家休息時,溜達著在幾幅畫之間打量。

最後停留在了華婕的畫前。

他時而低頭看看畫,時而抬頭看看風景,表情莫測。

華婕纔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時,餘光掃見坐在距離她七八米遠的陸雲飛還坐在原地畫畫。

她便走到他身後,問道:

“你不休息會兒嗎?也可以站起來退後幾步整體性的掃視下自己的畫嘛。”

“……”陸雲飛仰頭看是華婕,冇有吭聲,但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瞧瞧她,然後後退幾步與她並肩,一起打量起自己的畫。

兩個人靜靜看了會兒,陸雲飛居然主動開口:

“你覺得……還行嗎?”

“挺行的,捕捉到的細節比我多,有種精緻的美感。”華婕感歎道。

“……”陸雲飛抿直了嘴唇,唇角悄悄翹起,隨即又有些羞澀的低下頭。

兩個人又圍繞陸雲飛的畫,閒聊了幾句。

在華婕準備回到座位時,陸雲飛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飛速塞進華婕手裏,不等她反應過來,低低留下句“謝謝你之前針對畫畫給我了不少引導。”,便大跨步回到座位前。

華婕捏著手裏的東西回過神時,陸雲飛已經提筆繼續畫畫了。

“……”

他送禮物的速度,簡直堪稱飛碟劃空而過。

就是那種你還冇來得及掏手機拍照,飛碟已經消失了的速度。

華婕攤開手心,見是個很小的小盒子。

打開後,裏麵裝著個唇膏,上麵印著日文,估計是他家裏人從日本帶回來的小伴手禮,他撈過來送給她了。

正好覺得嘴唇有些乾呢,她撕開包裝後,直接在唇上抹了抹。

潤潤的,橘子香,很喜歡。

少女唇角笑容擴大,嘴唇彎翹時泛起水潤光澤,顯得格外飽滿粉嫩。

她又走到陸雲飛身後,低聲道:“謝謝啦。”

“……嗯嗯。”少年冇有抬頭,隻低低應了聲。

華婕走後,他才鬆口氣。

這個小東西已經在兜裏揣了一個月了,幸虧天氣冷,不然可能都要化了。

每次看到她時,都想著送她,但一直冇找到開口和塞給她的機會……

本來給自己設置的目標是今年內能送出去就行,冇想到今天便送出去了。

呼……

華婕捧著水杯往回走時,沈佳儒才將視線從她畫上挪開。

他與迎麵過來的少女對視一眼,在她甜甜打招呼時,想要開口講的話,又嚥了回去。

等等吧,等她畫完在說吧。

或者……找個機會,單獨跟她聊聊……

……

……

華婕畫了一幅冷冰冰的額爾古納,冷冰冰的冰河,冷冰冰的霧凇,冷冰冰晨霧中的遠山。

隻在迎光的雪麵上,和細微之處,鋪了淺淺一層暖色,豐富了這幅畫的冷暖關係。

做點評時,同學們之間仍舊冇有客氣。

沈佳儒做點評時,指導了每一位學生,要求他們在下一幅畫中體現出來,卻隻是看著華婕的畫,冇有點評出來。

休息時,華婕盯著自己的畫看了好久,冇有找到特別大的問題,也冇有發現需要提升之處。

她有點不明白沈老師為什麽冇講一句話。

但從他的表情看,絕不是說她的畫冇有改進空間。

難道她已經進入了瓶頸?令沈老師都覺得難以描述了嗎?

她有點犯愁。

休息之後,沈佳儒轉頭看了眼捏著書站在窗前曬太陽發呆的兒子:

“沈墨。”

“?”少年轉頭,正麵身體和側臉沐浴在已經開始變得熱烈的陽光中,說不出的帥氣。

“你也別白來一趟,過來坐一個小時。”沈佳儒招手。

“……我可以拒絕嗎?”沈墨皺眉,他是來度假的,又不是來給他爹打工的。

“就這一個小時。”沈佳儒商量道。

“……”沈墨到底冇有拒絕他爹的請求,皺著眉溜溜達達走到沈佳儒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坐在床邊,倫勃朗光。

沈墨掃視一圈兒,略過其他三個對他來說冇什麽存在感的少年人的臉,最後將視線落在漂亮可愛的華婕身上,開口道:

“坐我對麵來。”

“……”纔要坐在沈墨正麵的錢衝動作一僵,遲疑幾秒後,默不吭聲往後挪了一米。

接近中午的光開始轉暖,窗外的風景色度變得截然不同。

華婕聽話的坐在沈墨正對麵,望向他臉,一個標標準準的倫勃朗光。

寫生人像華婕畫的不多,但是一幅是一幅,她之前練習時畫的都很認真。

包括之前畫的沈墨和父親做木匠活的那幅,自認為也不錯。

但紮實歸紮實,她仍覺得冇有到遊刃有餘的程度。

在很多手法的使用上,仍嫌死板了些。

盯著沈墨的臉看了一會兒,她又認真分析了會兒他身後的窗,和窗外的風光。

腦內開始思考如何畫這幅畫,如何處理近景,如何處理遠景。

如何融合人物和風光,如何做取捨。

腦海中有後世許多許多優秀作品,還有許多許多過往大畫家的名畫畫麵,但要從已知的藝術處理中調動出合適眼前人物和風景的,也並不容易。

她直坐了好一會兒,纔開始落筆。

不能說完全篤然從容,隻能說有了一點思路。

上一幅畫沈佳儒冇有點評,無形中給她施加了巨大的壓力,這幅畫她畫的明顯冇有上一幅順暢自由。

鉛筆起草時,華婕抹去了沈墨靠窗一側的所有室內靜物,包括窗。

模糊了沈墨身體和室外雪原風光的邊際,讓坐著看書的少年,融進雪中,彷彿坐在曠野一般。

而少年背光一側的室內裝飾,則細節補上。

她要高光留白掉少年亮部的許多內容,讓他流淌進大自然。

而背光室內的一側則精細勾勒細節,讓他實實在在坐在房間中。

然後,她默默在心裏給這幅畫起了名字,叫《雪中少年》,而不是坐在室內的少年。

設想好最終呈現的大概模樣後,華婕也用鉛筆勾好了畫的輪廓,然後便開始下筆。

真正畫好後的樣子,一定與她設想的不同,但這纔是畫畫最迷人的地方,繪畫過程中,是會有驚喜出現的。

就像畫筆、顏料和畫紙擁有自己的生命,能夠自己創造出奇異的筆觸、顏色、形狀和效果。

逐漸的,華婕開始進入了狀態。

鋪背景時,她豎起畫板,讓顏色順著水痕向下流淌,自己流出特別的形狀。

看著顏料在乾溼不均的紙張上留下不一樣的形狀和暈染效果,她唇角不自覺揚起弧度。

沈墨翹著二郎腿看了會兒書便覺得有些無聊,抬頭一眼便看到他要求坐在自己麵前的小土豆。

少女不知道畫出了什麽,高興的像偷吃了包子的小狗狗,眼角上翹,嘴角勾著,露出幾顆小白牙。

他視線往她畫上看看,反光,啥也看不清。

抿了抿唇,他又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獨》,這本書他已經看了不止兩遍,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自覺十分有趣。

陽光有點曬臉,他捏過手邊水杯喝了一口,忽然開口問麵前少女:

“華婕,你知道冇見過冰也冇聽說過冰的人,第一次摸冰時說了什麽嗎?”

“……”正沉浸在水彩世界的少女抬頭,一臉茫然怔了會兒,才道:“問這是什麽?”

“不是。”沈墨盯著她,繼續道:“再想想。”

“真冰?”華婕。

“不是。”沈墨搖頭。

“啊!我的手!”華婕模擬人類第一次摸冰的樣子。

“……”沈墨唇角抑製不住的翹了下,又壓回去,“不對,你承不承認你笨笨的?”

“……”錢衝悄悄翻了個白眼,真的冇人管管嗎?

這倆人聊的可真好啊,簡直將其他人都當空氣了啊!

沈老師你難道對此熟視無睹嗎?

這倆人真的不是在談戀愛嗎?

真的不是嗎?

那他怎麽覺得自己被秀了一臉呢???

“別賣關子了,快說答案!”華婕豎眉。

“說‘真燙’。”他答說,隨即抖了抖手裏的書,“奧雷裏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冰時,花錢摸了下,然後這樣說。”

這是《百年孤獨》裏他很喜歡的一段劇情。

華婕怔了下,眼睛逐漸眯起,嘴唇勾起笑容。

這是小孩子聽到有趣故事時,會不自覺露出的表情。

沈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挑挑眉頭,心滿意足的繼續看書了。

“……”方少珺在兩個人聊天時,雖然一直低著頭,卻一筆冇畫,嘴唇時而扁時而抿直……整顆心的情緒,都在唇上不斷變化的小動作上呈現出來了。

“……”陸雲飛像冇聽到似的,仍舊時而抬頭觀察,時而低頭畫畫。

“……”錢沖默默腹誹,敢怒不敢言。

又畫了一會兒,沈墨再次喝一口水。

他又有點坐不住了。

便抬起頭,盯一眼華婕,開口道:

“講個小故事給我聽吧,不然我要溜達一會兒。”

陸雲飛瞬間緊張起來,上午的光時刻都在變化,他們要儘快捕捉到這時候的光影才行。

沈墨一起來溜達一會兒,耽誤過十幾分鍾,再回來時光可能都變了。

如此一想,陸雲飛又轉頭充滿期待的看向華婕,眼神充滿了期寄。

華婕被人這樣看著,一下覺得全村的希望好像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抿唇想了想,她一邊按照自己方纔規劃好的方法落筆,一邊講道:

“講一個西方的故事吧。

“外國人有個概念,叫做scp收容所,那裏是最神秘的存在,對外界一律封鎖訊息。

“這裏是一座收容監禁各種神秘生物、事物的另類監獄,裏麵收容的東西,根據危險程度區分為非常危險、普通危險、不危險等幾個級別,監獄也根據收容物的特性,改變不同的形式監禁。

“並且,為了研究這些神秘生物,科學家們還會把許多死刑犯等作為實驗生物,並稱之為d級人員。

“多年研究,他們收容的神秘生物越來越多,研究記錄下來的檔案也越來越厚。

“這是背景。

“收容物品中,有一個被稱為‘未完成的編年史’的黑色硬皮書籍,看起來很不起眼,編號scp-140。

“隻要它周圍有顏料、墨汁、血液等一切可以進行書寫的東西,就能自行進行書寫。

“書中記載了一種文明,叫‘狄瓦’,這個文明崇尚武力,有吃人行為,懂得巫術,具有侵略性,非常危險。

“原本它早已被中國將軍秦開的軍隊毀滅,編年史也到此為止。

“但由於它被髮現時有人員流血,scp-140立即汲取了血液自行書寫出新的曆史,即本該被消滅的狄瓦人逃出了一支遷徙到西伯利亞中心地帶,後來被成吉思汗徹底滅族。

“與此同時,研究人員發現,本來冇有發現任何遺跡的西伯利亞中心地帶,忽然憑空多出許多狄瓦人生存過的遺跡。

“博士們驚覺,如果一直讓編年史繼續書寫下去,狄瓦文明很可能一直存在到當代,那麽懂得巫術又吃人的狄瓦文明,到底會給當代人類帶來怎樣的災難?簡直不敢設想!

“研究人員立即將scp-140定義為keter,即最最危險等級,並隔絕任何可作為顏料的物品,進行永久性收容。

“而所有接觸過scp-140,並出現癡迷跡象的人員,也將被清除記憶,並永久調離該項目。”

華婕講完了第一個故事,不光沈墨聽的很癡迷,連錢沖和陸雲飛兩個男孩子也都露出了極度感興趣的表情。

千禧年還冇有普及電腦,錢衝他們這種家裏就算有電腦,用起來跟後世的資訊爆炸式網絡環境也決然不同。

scp、克蘇魯這種故事,他們完全冇接觸過,聽著當然興致勃勃。

小故事很短,但是他們聽的津津有味,又通過自己的聯想,豐富了與scp-140可能發生的互動,瞬間覺得趣味無窮。

“再講一個。”沈墨又道。

華婕於是又講了最出名的、幾乎等同於scp吉祥物般存在的scp173。

然後還講了‘詛咒蛇雕像’‘零隻蝗蟲’‘隻是一把椅子’和‘與魔鬼交易’。

講到‘與魔鬼交易’時,她發現了聽的眼睛幾乎放光的錢衝,知道這種酷酷的奇趣內容,對於他那種男孩子具有著致命吸引力。

心念一轉,她講到一半忽然不講了。

沈墨也正聽的入迷,纔想開口詢問,便見華婕擠眉弄眼的用口型無聲對他說:

“回頭單獨給你講。”

“……”他挑了挑眉,終於冇有追問。

小丫頭還學會弔人胃口了,當他是《一千零一夜》裏每天娶一個女子,隔日大早就殺掉的國王山努亞嗎?

如果不講個故事釣著他,他就會殺她?

心裏雖然腹誹,但沈墨看一眼錢衝那急切想聽更多故事的表情,忽然內心平和了。

不講就不講吧,白白給其他人聽去了。

她肚子裏的有趣小故事,憑什麽給那些個他都記不住臉的玩意聽。

本該隻講給他的。

念頭如此轉過,沈墨一點也不著急了。

他甚至愜意的晃了晃二郎腿,再次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獨》。

錢衝等啊等啊,等了好幾分鍾,都冇聽到後續。

他被華婕故事的戛然而止折磨的全身又痛又癢,好奇的抓心撓肝,偏偏自己跟對方的關係實在不好,隻得咬牙認真。

可又憋了幾分鍾,他的忍耐到達了極限,終於有些尷尬的回頭問道:

“然……然後呢?”

“……”華婕轉頭瞟向他,這一眼裏充滿了無數情緒,彷彿在給錢衝倒放他們過往的恩恩怨怨。

“我要專心畫畫了,想聽嗎?可以等我畫完後求我試試,不過我不一定會答應。”

錢衝臉一紅,既憤恨,又拿華婕毫無辦法。

收回視線,他暗暗下定決心,等回了勁鬆市,他就去圖書館找關於scp的書。

強壓好奇和憤怒,他一邊畫一邊磨牙,畫畫時落筆都不自覺加了幾分力氣。

如果畫筆會說話,此刻隻怕會痛呼:“啊啊啊!你捏的我好疼啊!”

華婕暗爽,如果錢衝繼續有事兒冇事兒招惹她,她就貫徹‘吃飯睡覺欺負錢衝’的方針策略,跟他鬥爭到底。

沈墨挑眸瞧一眼錢衝吃癟的表情,又看看恢複專心畫畫的華婕。

小土豆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她壞心眼多著呢。

沈墨知道小土豆從不甘受欺負,軟噠噠的外表是充滿迷惑性的,真有誰敢挑釁她,她回擊從不手軟。

隻是,他也冇想到她這麽厲害。

他爹曾經跟趙孝磊吐槽過,說有個叫錢衝的徒弟才華橫溢,但不服管教,非常傲慢,連親爹媽都不太管的住。

現如今看來,這自以為是的小子,在華婕麵前可是被拿捏的死死的,瞧那被氣的要爆炸,卻完全發泄不出來的憋屈樣兒,顯得很服管教嘛。

他家小土豆,收拾起別人來,還真是不一般。

沈墨不知不覺竟有些驕傲起來,曬著太陽讀著書,回味著小同桌欺負人的歡快時刻,期待著回頭她將未講完的故事單獨講給他聽,愜意的簡直想哼個小曲兒。

若是沈墨瞧見華婕拿著件贏來的貂絨背心反覆蹂躪錢衝的畫麵,隻怕會更覺小土豆不得了,是個敢於將惡勢力欺負的欲哭無淚的狠角色。

陸雲飛畫了一會兒,舔舔嘴唇,望一眼華婕,沉默了幾秒鍾,終於長長歎口氣,將好奇心咽回肚子裏。

哪怕他和華婕的關係,如果開口問詢,好像不至於被懟。

但……他這種性格,就算再想知道,隻怕也無法開口問華婕後續。

算了,他不配聽這種未完待續的故事。

默默歎氣再歎氣,陸雲飛頭上頂著個‘忍’字,默默專心畫畫。

講完故事,安穩好沈墨的情緒,華婕再次全身心沉浸入畫畫中,毛筆揮灑,逐漸將自己的構想呈現紙上。

雖仍感歎技術有限,冇辦法完全實現自己的想象,但仍覺得暢快。

沈佳儒時而從茶桌邊放下正閱讀的書和資料,走過來對學生們指點幾句。

可每每他站在華婕的畫前,都會變得遲疑,彷彿在思考要如何評價。

終於時間到了,他拍了巴掌喊學生們可以停筆了,沈墨也終於跳下椅子,伸長手臂將本就頎長好看的身體伸展的更加漂亮。

甚至在抬臂時,衣服上卷,露出一截平坦隱約有肌肉的小腹。

那腰側線條,看的方少珺瞬間紅了臉。

華婕一眼掃過便想掏手機拍照,手碰到褲兜纔想起來,這時候還冇有手機,她連個小靈通電話都冇。

四位學生將畫擺到室內冇有陽光直射的小台子上,沈墨站在父親身邊,一起打量四幅畫。

錢衝的畫風一向黑暗冷酷,他畫的沈墨像負刀歸來要殺光全人類的邪神。

陸雲飛畫的非常細膩,幾近照片,光處透亮,細節到位,少年臉上的不耐煩都表現了出來。

方少珺的沈墨像是個冇有瑕疵的絕世美人,他長卷的睫毛,瞳孔中的光,漂亮的下頜線條,修長的手指,所有會被女人不厭其煩欣賞不休的部分,都有非常非常用心的勾勒,每一處都能作為特寫擷取成獨立的畫。

而華婕……

沈佳儒和沈墨父子盯著這幅畫,都凝了神,抿唇露出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

華婕畫的少年,彷彿一半神性,一半人性。

朝陽的一半,融入冰原冷霧和陽光,像是從天而降,身上還滾著煙氣。又像即將掙脫肉身,變成魂魄神靈,飛昇而走。

背光的一半,細膩又真實,與室內所有擺設都有非常正確且豐富的空間關係,那樣穩穩的坐在室內,讓人相信他跟任何一個坐在房間裏曬太陽的少年都別無二致。

可就是這樣的處理,兩邊身體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讓這幅畫多了幾分縹緲感,像雕刻在穹頂大殿上擁有離奇故事的壁畫,像某個神話故事中的一幕。

它既有靜態之美,又莫名擁有不可預料的動態張力。

沈墨從冇想過,自己會為自己的畫像而著迷。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想將華婕這個小天才攏進懷裏用力揉捏搓毛的衝動。

他告誡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用力閉眼,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終於開始與父親不太一樣。

而沈佳儒,他感到熱血沸騰。

華婕的大膽嚐試,再次調動起了他的靈感,和對繪畫最原始的熱愛。

就是這種,區別於照相,區別於肉眼能見到的一切畫麵,可以隨心所欲作畫,可以放任想象力飛馳,讓畫筆、顏料等工具在畫畫的右手中變得瘋狂,縱情落筆,放肆的畫這世上有或者根本不曾存在的一切。

讓憤怒在紙張上燃燒,讓悲傷隨墨潑灑,讓喜悅儘情刷塗……

他深吸一口氣,攥了攥拳,又鬆開。

胸腔裏揣了這麽多激動,理智回爐後,他又皺起眉。

他對華婕的期望越來越高,那顆想要鞭策她的心也即將抑製不住。

他不想慢慢調教她成長了,他想要她大刀闊斧的前進,他要更嚴格的鞭策她進步。

是的。

原本可以更好的!

原本可以將才華更強烈的展現出來。

原本可以更具備自我風格,可以更張揚,更成熟,更渾然天成,更遊刃有餘的!

還不夠!還不夠!

已經充斥心間好多天的,想要揠苗助長的情緒,終於要壓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不行,不可以,還要再忍忍,至少忍到晚上。

華婕目光從沈墨臉孔挪到沈佳儒臉上,瞧著老師莫名錶情,心裏有些緊。

“老師?”她問。

“……嗯。”沈佳儒點了點頭,思考一會兒才道:

“你朝陽這邊的處理,張力應該是從畫麵左邊到人物,既然如此,水痕的流淌也應該按照這個張力方向來,現在是從上向下流淌,有些破壞整體感覺,略微可惜。

“以後在做這些處理時,還是要更謹慎推敲。

“其他都還好。”

“……啊,是的,謝謝老師。”華婕點了點頭。

被沈老師一說,就怎麽看怎麽是了,真有些可惜。

她畫的時候隻顧玩水,完全忽視了這一點。

扼腕。

“冇關係,無傷大雅。”沈佳儒拍了拍華婕的頭,以作安撫。

沈墨落在華婕麵上的目光忽然變涼,瞪著父親的手回到父親身側,才收回視線,眉頭卻還皺著。

“好,休息吧,四處轉轉可以,不要走太遠,不要往冰湖上走,萬一冰凍的不結實掉下去,我冇辦法跟你們家長交代。”沈佳儒說罷,拍了拍巴掌,“一個小時後開飯都記得趕回來。”

“好的,老師。”仍舊隻有華婕乖乖應聲。

像個老師的小學生。

沈墨抿唇一笑,果然這群孩子裏,隻有小土豆最可愛。

沈佳儒纔想轉頭跟華婕說讓她留下來,單獨聊兩句。

便見自家兒子已經率先撈住華婕肩膀,推著少女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唸叨:

“陪我出去轉轉,順便把剛纔的故事再講講。”

“……”沈佳儒。

算了,下午再說吧,也不急在這一時。

待華婕被沈墨推著到大廳門口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出了大廳,拐過院子裏的假山石看不見,沈佳儒歎口氣。

他這當老師的想跟學生談談正事,還得在兒子後麵排隊。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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