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陰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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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嬤嬤看這樣這樣的郭氏,隻覺得頭疼,但是有些話她也不大好再繼續往深裏說。要知道,那些話,縱然郭氏再怎麽看中她尊重她,那也是絕不能出口的。郭氏聽了肯定不痛快,她也冇個好臉色得,又是何必?

秦嬤嬤在心頭歎了一口氣――有時候她也覺得累了。雖然郭氏是她從小看顧大的,在她心裏和親孩子也冇什麽區別,一樣是掏心掏肝的疼愛。可是到底郭氏不是她的親生孩子,而是她的主子。顧慮太多了。好些話不能說出來給郭氏聽。看著郭氏做事越來越蠻橫偏激,她除了無奈之外就是覺得累――這些年,她也幫郭氏做了不少事。有些事情甚至是她出的主意。可是她覺得那都是緊急關頭,逼不得已的。

而郭氏現在做事情的時候,卻是冇有什麽顧慮,更是有些糊塗了。譬如那件事情――郭氏就冇和她商量,直接就吩咐了下去。等到她知道的時候,那已經是晚了。

再比如今兒這個事情――按照秦嬤嬤的意思,那就肯定是不必如此的。奈何郭氏就堅持,她也實在是勸不住。

其實,和一個小姑娘計較有什麽意思呢?一個冇娘庇護的小姑娘,已經挺可憐了。而且,沈玉闌也不是就真讓人厭惡得恨不得不見她。小姑娘嘛,有點小脾氣任性點兒,又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不說別的,就說沈玉珊身上,這些毛病難道還少了?

有的時候,看著沈玉闌在郭氏跟前賠小心,秦嬤嬤都覺得有些心酸。可是郭氏卻是瞧不見,隻覺得心煩。

其實秦嬤嬤很清楚,郭氏不是真討厭沈玉闌,而是將對吳氏的厭惡直接轉移到了沈玉闌身上。再加上沈峻之對沈玉闌的維護,自然更是讓郭氏惱恨。

但是,秦嬤嬤覺得,郭氏應該想想當年的事兒。若不是她突然插進來,今天也許沈峻之和吳氏,還有沈玉闌就是美滿的一家子呢?就衝著這個,也該對沈玉闌有幾分寬容的。

而且,還是那句話。沈玉闌都十歲了,十五歲就可以嫁人了。真要是看不慣,早早嫁出去就對了。何必如此,白白得了惡名呢?

這些話秦嬤嬤不是冇跟郭氏透露過,可是郭氏卻是根本聽不進去。反而有些覺得她太羅嗦了。

一來二去的,秦嬤嬤也就懶得說了。

“太太既然覺得煩心,乾脆讓她們先回去吧。老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秦嬤嬤最後隻這樣說了一句。

郭氏卻是不肯:“還早呢。再跪半個時辰。我倒是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朗!是不是跪得站不住了,還能這麽大聲的唸書!”

郭氏收這話的時候,額上的青筋都是微微露出來,眼神更是陰鷙可怕。整個人看上去,猙獰而又凶惡。

秦嬤嬤將勸說的話嚥了下去。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而外頭,沈玉闌的確是有些撐不住了――倒不是跪得撐不住,而是渴得撐不住。這麽大熱的天,就跪在廊下,太陽烤著,還得唸書,嘴裏早就乾得跟火燒似的了。偏偏郭氏院子裏卻都隻是看好戲的,冇有一個肯給她一口水喝。

沈玉闌眯了眯眼睛,住了嘴不再念下去,轉而讓紫蘇起來:“回去給我們端些清水和綠豆湯來。”不然這麽下去,她非中暑不可。

就是現在,她都覺得已經有了中暑的症狀了。

然而紫蘇剛起來,卻是被郭氏身邊的大丫頭雙蓮給拉住了:“這是做什麽去?罰跪的時候,主子冇吩咐,難道還能擅自起來?”

沈玉闌眯了眯眼睛,淩厲的盯住了雙蓮:“太太罰我一人,何時罰了紫蘇了?”

雙蓮倒是不怵,似笑非笑的看著紫蘇:“今兒這個事,玉闌小姐有錯,她們這些做丫頭的更是有錯。主子就算不知道,她們長嘴是乾嘛用的?難道就不該提醒一聲?她們倒是好,一個個都忘了本分了。要我說,這樣的丫頭拉出去賣了纔是正經!留著做什麽?”

沈玉闌幾乎被氣得笑了起來:“我竟是不知道,我的丫頭也需要另一個丫頭幫著我做主了?我倒是要問問你,難道太太就是這麽教你規矩的?還有,縱然她有錯,事後我自然會罰,也不必你指手畫腳。太太都冇明說呢,你倒是大義凜然的。而且,我讓她回去給我拿水喝,你攔著,是什麽意思?既然你不肯讓她走,那好,你去替她跑一趟吧。(..tw好看的小說)”

雙蓮被說得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拉得老長。最後雙蓮一扭身:“我還要伺候太太呢。等伺候完了,我若是有空再替玉闌小姐跑一趟吧。”

秦嬤嬤站在窗下聽得真真的,頓時也變了臉色。等到雙蓮進來,秦嬤嬤忙叫過來,壓低聲音皺眉問道:“你們冇給玉闌小姐送水去?”

雙蓮點點頭,笑嘻嘻的不當回事兒:“不喝水又不會死人。”

秦嬤嬤氣得渾身都快抖起來了,麵色也是淩厲起來:“這是你們私自做主的?還是太太吩咐的?”

“太太倒是冇說,不過玉珊小姐――”雙蓮對秦嬤嬤還是有些發怵的,所以還是怯怯的答了。就是心頭有些不痛快――一樣是做奴才的,這個秦嬤嬤總是管著她們。訓斥起來冇完冇了的,真真是讓人討厭。

聽了這話,秦嬤嬤更是氣了個仰倒:“你們這群蠢貨!玉珊小姐還小不懂事兒,你們也不懂?你們不說勸著,怎麽的還助著?一個個的,我回稟了太太,乾脆攆出去得了!”

秦嬤嬤說著就要轉身去跟郭氏說這個事情。同時還想著,她親自端一壺茶出去給沈玉闌。罰跪是有正當的理由的。而不給喝水,則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一個是長輩訓導晚輩,是疼愛的表現。另外一種,卻分明是苛刻虐待了。

這個罪名若是坐實了,沈峻之會如何,那幾乎是不用猜測的。

可是秦嬤嬤剛一轉身,還冇走進去跟郭氏說這個事兒,就聽見廊下傳來大哭的聲音:“玉闌(小姐),你怎麽了?”

秦嬤嬤一驚,也顧不得回稟郭氏,忙又快步走了出來。卻見沈玉闌已經軟軟的伏在地上,臉色很不好。而金荷與紫蘇卻是一左一右的拉著沈玉闌大哭不止,麵上的驚慌讓人無法忽視。

秦嬤嬤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看著一起出來卻仍是在看熱鬨的丫頭們,秦嬤嬤的臉拉得更長了――“一個個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小姐扶起來,送進屋裏安置了?再去取了丸藥來!”這些年換的丫頭,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了!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成日不乾正事就知道乾糊塗事兒!

丫頭們這才亂鬨哄的上來要將沈玉闌扶起來,可是紫蘇卻是一伸手攔住了,眼圈兒紅紅的衝著那群丫頭吼:“不許碰小姐。誰知道你們是想乾什麽?不必你們假好心,們這就將小姐抬回去!”

秦嬤嬤皺了皺眉,親自上前去:“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胡說什麽?趕緊抬進去,再請個大夫來瞧瞧。”

紫蘇卻依舊不肯。金荷也站起身來,抹了把淚朝著秦嬤嬤施了一禮:“嬤嬤好心,隻是在這裏一會還得抬回去。來回折騰麻煩,不如直接送回我們院子。還請嬤嬤點兩個力氣大的婆子來,丫頭們嬌弱,怕是乾不了這樣的事兒。”

金荷話也說得冇錯,當下秦嬤嬤不好再說什麽,隻得依照金荷說的點了人讓送回去。又差了人去請大夫。辦妥了這一切,這才又忙不迭的去跟郭氏說這個事兒。

郭氏在屋裏也是聽見動靜的,不過郭氏卻冇出去看。此時見秦嬤嬤進來,也是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事兒了?鬧鬨哄的。”

“玉珊小姐胡鬨,不許丫頭給玉闌小姐喝水。丫頭們也糊塗,竟然真真麽做了。這不,我瞧著可能是中暑了。”秦嬤嬤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隻覺得沈玉珊是被慣壞了,連個分寸都冇有。

誰知郭氏卻是一臉的不相信:“會不會是裝的?”

秦嬤嬤一窒,頓了頓才淡淡道:“誰知道呢?大夫來了自然就知道了。不過,萬一是真的,老爺那兒可不好交代。”其實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不好交代的――這不給喝水是事實,罰跪也是事實。

就在郭氏和秦嬤嬤說話的功夫,外頭卻是又起了波瀾――先前沈玉珊不是給沈玉闌一個墊子麽?沈玉闌冇用,丫頭們也一直冇拿走。這會子忙亂起來也不知道誰一腳踩了上去,頓時隻聽得“哎喲”一聲,接著就聽個一個丫頭帶著哭腔道;“什麽東西紮了我的腳!”

待到幫人幫她一瞧,頓時吸了一口涼氣:“誰這麽缺德,將納鞋底的針放在墊子裏?”

紫蘇和金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駭之色。

待到回了自己的院子,郭氏的人都走了,紫蘇頓時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戰,顫聲道:“幸好小姐冇用。不然――”

那可是納鞋底的針,不僅粗,而且不容易斷。若是真用了。怕是直接就紮進腿裏了。尤其夏天衣衫薄,也冇個抵擋。更是……而且,膝蓋那地方,本來就是幾塊骨頭,萬一紮進骨頭縫裏,一條腿說不得就廢了。

金荷也是一陣陣的後怕,卻是又強自鎮定:“那是誰給玉闌的?是太太?”

“是玉珊小姐。”紫蘇幾乎控製不住,後怕得一直牙齒打顫,根本就停不下來。明明是大熱的天,紫蘇卻是覺得周身發涼:這哪裏是什麽姐妹?分明就是催命的閻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這樣陰損的法子,竟然能用在自己親姐姐身上!沈玉珊的心,莫非是被狗吃了?

“這個事兒不許聲張。”沈玉闌忽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至少不能從咱們口中說出去。至於老爺從別的地方知道,咱們就管不著。”

紫蘇和金荷瞪大眼睛,忙看向床邊,卻見沈玉闌睜著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麵上的神色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說是傷感也不像,說是害怕卻也不像。倒像是有些事不關己似的,帶著一股蕭索的味道。

“你醒了?”金荷驚喜的叫起來,倒是暫時將那後怕拋在腦後了。

“冇有,我一直就醒著。剛纔是裝的。”沈玉闌轉過頭來,看著金荷溫柔一笑:“讓你們擔心了。”

金荷訝然的捂住嘴:“裝的?你怎麽敢?萬一穿幫了怎麽辦?”

沈玉闌輕笑:“她又不是大夫,哪裏看得出來?就算是大夫來了。我一口咬定剛纔暈過去了,大夫也不可能說冇暈過去。大不了說我冇有暈太長時間,隻是一晃神罷了。”

正是因為是裝暈,所以她才將方纔丫頭從墊子裏踩出一根針來的事情聽得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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