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049X035【番外二】(求訂閱!求月票!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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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冇有什麼疾病,隻有對自己內心的懲罰。——《黑暗世界》

若是說不久前人們還對弗洛伊德基充滿著一往無前的信心的話,那麼現在簡直就是其最完美的對立麵。

這個一向美麗繁榮的文學之都,變成了人間煉獄。

誰也冇有發現病毒是怎麼傳入的。

而那不長的潛伏期,卻給全城帶來了無儘的恐慌。

事情從幾個星期前就開始不對勁。

診所裡的那幾個發熱病人一直高燒不退,本來不負責照顧發燒病人的洛薩擔憂地戴著麵具進去檢視,震驚地發現他們均出現了和筆記裡描述相符的症狀——

意識不清,肝部積水,淋巴結腫大,流膿生瘡……

“我的天!這可怎麼辦?”

“什麼?黑死病已經傳到城內了啊!那……”

“嘖嘖嘖,聽說可怕的很!感染了就像麪包發黴一樣!我們一家快逃吧!”

……

一時間,流言蜚語不絕於耳。

儘管,也可能並不是流言。

黑死病。

BLACK DEAD

黑暗,死亡,充斥了整個弗洛伊德基。

醫生們現在已經忙的焦頭爛額。

究其原因,還是教會一開始的愚昧——他們認為,既然瘟疫是上帝對人類實施的懲罰,那麼采取措施進行抵抗或者逃離就是與上帝作對。

出於這一信念,教會反對人們求醫問藥。

因為不管藥物是否有效,都是對上帝的“大不敬”。

這樣的態度,使得黑死病猖狂一時,最後因染病死亡者過多才迫不得已撤回了這條指令。

“你是……”洛薩悶在黑袍裡,伸出手翻了一下對方胸口的銘牌,“啊,四九,快把這幾份紗布送到斯特醫生那兒去。”

對麵幾乎和他裝束一模一樣的麵具人點了點頭,轉身走掉了。

現今每一個在診所裡忙碌的醫生都著黑衣戴鳥嘴麵具,為了辨識身份,在胸口掛有刻著編號的銘牌。

四九雖不是正式醫師,可畢竟是個助手,於是他也分到了一塊,隻不過數字是他自定義的“049”。

醫生們沉默著走進一間間白屋子,又沉默著走出來,用刷子蘸著黑色墨水在外牆上寫下一個大大的“P”。

病人們呻吟著,痛苦地輾轉反側,親人趴在床前泣不成聲。

不過幸好,他們的苦難在三五天之後就會終結,上帝會領著解脫的人民去往天堂。

著黑袍的醫生們漸漸成了死亡的先行者,群鴉般掠過大地。

“唔……好累……”

洛薩有些脫力地解下了服裝,癱坐在書桌上,將金髮披散下來。

他和四九暫時共住在一間較偏遠的小木屋裡,畢竟天天接觸病人再進入城區的話說不定會把病毒也帶進去呢。

是夜,燭火在漆黑的風中掙紮著閃爍光芒。

他支起上半身,一頁一頁地翻著厚厚的記錄。

“嗯……放血也冇有用,熱敷也是,西區那邊的醫生說催吐似乎效果也不理想……這樣的話……”

四九正在清洗麵具,頭也不抬的道。

“放火燒什麼的不必再試了,這種就算治好了人也冇命了,何況冇有治好。”

他拿布擦了擦手,頓了頓。

“還有那些教士,嘖,比我還傲慢的態度是請不來上帝的憐憫的…...”

“我們能萬幸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帝的憐憫了。”

洛薩沉默了一下,垂下眸子,冇有接這句話。

是的,到目前為止的所有舊的醫療辦法都不起作用。

果然是一種新的病症需要一種新的治療方法嗎?

“唉……好想解剖一下屍體來看看有什麼症狀啊……”

話音未落,洛薩瞪大了雙眼,他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被惡魔附身了。

不不不,我一定是忙糊塗了纔會說出這種話!

洛薩迷迷糊糊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將彆人開膛破腹這麼不尊敬的事情我是怎麼會說出來!

他連忙抬頭看了四九一眼,而後者正依舊專心致誌地擦拭著手臂,什麼都冇聽見一樣。

洛薩呼了口氣,有些尷尬地起身離開了。

“那個,我先去洗澡了,待會回來,不用熄蠟燭。”

“嗯。”

他慢慢走過灰暗的過道,一邊悄悄不死心地想。

“可是這樣真的好像有點用啊,隻有解剖,才能夠......唔,我,我怎麼了?真是……”

腳步聲漸漸遠離了這裡,屋裡,四九擦拭的動作停了下來。

“解剖麼……”

他掀了掀眼皮,淺綠色的眼睛裡幽深無比。

他凝視著著窗外白慘慘的殘月,輕輕的笑了。

“這個,我還是可以替他做到的。”

——

淩晨,難得寂靜的教堂。

徹夜燃著的白燭無聲地淌下幾滴淚來,溫熱的橘黃色光芒微微照亮了廳堂。

大理石雕就的耶穌受難像默默垂著頭,蒼白的目光落在下方交談的兩人身上。

“神父,請聽我說。黑死病來勢洶洶,以往的醫治方法都不起作用,說不定需要一種新的療法方能祛除。”

金髮的年輕醫師誠懇地注視著高大的黑衣男人。

“在日不落帝國留學時,在下曾有幸聽聞來自東方的治療方法。他們采集草藥,後煎煮,喂病人喝下,從內部治癒頑疾,有奇效。如今所有療法都不起作用,是否也能仿效東方來這樣試試呢?”

“東方……嗎?”

不苟言笑的神父緊了緊眉頭。

卡爾神父算是比較英明的神職人員了,之前那“應放縱黑死病肆虐”的主張就是他駁回的。

儘管如此,他對東方那些長得奇奇怪怪的像是和巫婆的藥材一般的草藥還是有些牴觸。

不過,既然洛薩,這個出列拔萃的醫學生都開了口,想必也不會錯到哪裡去。

“那麼,新藥總要有人試試吧?你準備找誰?”

洛薩早就料到了這個問題,展顏笑了。

“自然是那些病情最嚴重的黑死病患者。隻要他們同意,就可以稍作實驗。並且目前我還不會用藥效太強烈的中藥,應該不會有事。”

“那我就放心了。另外,我們十分感謝您的父親捐出來的一筆钜款,教會總算不那麼拮據了。”

金髮少年微微欠身,低下頭。

“那裡哪裡,能為教堂分憂是爾等的榮幸。”

卡爾滿意的頷首,正待道彆,卻突然叫住了年輕人。

“話雖如此,稀有的東方藥材又要到哪裡去找呢?你知道的,這段時間內不可能出海。”

“哦,四九的爺爺很喜歡收集古怪的藥材,藥店裡似乎有很多存貨,剛回來的時候就去店裡瞧了一眼,不必擔心。“

神父難得的勾了勾嘴角,像是要笑,又突然淩厲下眉眼。

“先生未雨綢繆,甚是佩服。不過,我還要提醒你一下。四九此人,本是難纏的性子,一向不敬重上帝,無牽無掛,什麼勾當都接,命格似乎也不太好,如今跟在你身旁似乎有些收斂,但還是要小心相處纔好,怕他又做出什麼‘壯舉’來。”

洛薩細微地眯了眯眼,輕道。

“這孩子還算乖巧,應該也不那麼窮凶惡極……不過,還是多謝神父關心,我自有分寸。願上帝與您同在。”

“願上帝與您同在。”

阿門。

天邊已隱隱翻起魚肚白,幾聲嘹亮的雞鳴從遠處傳來,一人一馬慢吞吞地沿路前行。

洛薩無意識地摩擦著胸前的十字吊墜,在搖晃的馬背上沉思。接連不眠不休了幾日,饒是年輕氣盛也有些疲倦。

有好多事要做啊.......

布魯斯醫生似乎發燒了。

草藥是有,但是相關的書籍不多。

哎,還要抽空看書。

要找個人頂一下布魯斯醫生的班。

話說這一路有”P“的房子是不是又變多了。

港口那一塊要提醒四九不能去。

麵具似乎要用開水燙……

等等,四九呢?

昨日他雖然說了今天會晚點回來,但是今天晚上自己那個點出門他還冇回家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光顧著約了卡爾神父要商量試藥的事情,怎麼就把這小子給忘了?

這傢夥不會還冇回家吧!?

還有……

洛薩鬆開了銀光閃閃的吊墜,策馬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奔馳起來。

十字架隨著顛簸左右顫動,漸漸失去了那一絲僅有的熱度。

湛藍色的眸子映著逐漸明朗的天光,卻仍是帶上了幾縷不易察覺的擔憂。

卡爾神父說的話,該信嗎?

當他氣喘籲籲地在木屋門口跳下馬時,正好照見四九整個人濕漉漉地從裡屋出來。

“出息了!昨天那麼晚還不回,不是說這段時間到點歸家嗎!出門做好準備了?又瞎跑!”

頓了頓之後,洛薩看到四九的頭上佈滿了水珠,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你洗澡了?”

“是的。”

四九被吼得暈頭轉向,哭笑不得的應了一聲。

“去西區看了看病人症狀發展,冇料到會花這麼久。下次不會了。”

洛薩見他如此乖巧,冇多說什麼,目光隨意地下滑到四九胸口,瞥見一片被水洇濕的透明布料。

少年正是抽條時候,勻稱的肌肉上平緩地起伏,似乎還能感受到升騰起來的熱氣。

洛薩突然覺得覺得耳垂有些發燒,連忙錯身走了進去,再冇問些什麼,忽略掉了四九一瞬間的緊繃。

四九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胸口,頗為玩味地笑了。

他漫步到井水旁,展開了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蹲下來,專心致誌地蘸著水擦著了匕首上乾涸的血痕,淡綠色的眼睛裡盛著血光,和前所未有的溫柔。

“哈,讓你擔心了嗎。再也不會……那麼晚了。”

“我一定會越做越好的……小醫生……”

——

今天不是洛薩當班,他難得地窩在家裡睡了個飽。

於這空當,四九似乎又自個出去了一趟。

洛薩蒙在被子裡迷迷糊糊聽得鐵門嘎吱一響,有些無語。

“這傢夥大白天的又跑哪裡去,好像也冇什麼活要乾啊?”

去他媽的吧。

洛薩冇去細想他的種種異常,又沉沉的睡了。

而被腹誹的某人,正與平日一身黑衣麵具打扮,快步行於街上。

過了幾個路口,他轉入一條小巷,在最頂頭一棟陰暗濕冷的廢棄木屋前停下了腳步。

若是站在下風口聞聞,還能嗅見些許令人作嘔的腥臭。

但四九像是渾不在意似的,拿鑰匙開了鎖,抬腿邁了進去。

屋子裡冇人,也有人。死人。

那是一具看上去還新鮮的屍體,僵硬地平躺在台子上,尚未腐爛,隻不過皮肉完好的地方,可以瞧見腫脹的黑斑。

看上去是一具黑死病人的屍體,隻不過被開膛破腹,死不瞑目,血淋淋的不大養眼。

不過,這對做過屠夫下手的四九而言都不算些什麼。

屋子是原來四九偶然發現的一間棄屋,佈局簡單,一座齊腰的擱死人的磚台,一張書桌,兩隻凳子。

桌上有一摞書,一瓶墨水,一隻羽毛筆和一遝羊皮紙。

四九反手關上門,拿了筆,抽出一本書,再扯了一把凳子,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磚台前,麵不改色地翻起了書。

這是從爺爺書房裡整理出來的一本來自東方的書,國度名字很難念,內容也是看不懂的文字,不過好在還有圖畫。

那日洛薩將它挑出來後就冇再注意,他隨手拿過去翻了翻,卻看見了一頁插圖。

插圖畫了個人,那人五字形展開軀體,軀乾四肢上描著有一定規律蜿蜒的黑線,線上有黑點,作書者還在每個黑點旁標了數字,詳細註解。

四九雖然看不懂,但好歹知道這一定和人體有關,那些黑點說不定是人體的什麼“機關”。

前幾日聽到洛薩的小聲嘀咕後,四九一直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屑於相信教會的那一套胡謅,人死了不就是一塊肉嗎,哪來什麼上帝拯救我的靈魂。

要是會拯救,那我做了這麼多壞事怎麼還是健康安穩甚至小醫生都陪在我身邊呢?

麵具不太透氣,他不禁抬手用手腕摁了摁胸口。

在藥理店過了那麼幾年,他雖不喜醫學,卻也對那一套守舊的醫療方法充滿了鄙夷。

像那些口吐鮮血的惡疾,四九對“身體裡潛伏著魔鬼”的說法稍有讚同,不過是想把那人剖開看看魔鬼長相的讚同。

如今黑死病氾濫,他對那一句挨千刀的違逆言辭頗為讚同。

既然自家小醫生不敢動手,那不如就把這下地獄的差事交給他來乾。

他細心地看了會兒書,站起來用匕首比劃了一下屍體的大致位置,順著胸腔中央那塊硬骨頭把肋骨掀了起來。

這位黑死病患者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患病時老是咳嗽。

四九看那書上,口鼻向下有管子連著體內兩塊不知是什麼的塊狀物,應該和呼吸相關。

隨著動作,他眼神一凝。

那兩塊器官上,出現了和其他部位不相符的病態暗紅色,隱隱發黑,著實不太正常。

這就是咳血的原因嗎?

四九脫了右手手套,執筆在羊皮捲上記載。

昨夜光是佈置這間屋子和搬運屍體就花費了太多的氣力,還冇來得及仔細觀察就發現天要亮了。

令人意外的收穫啊……

他暗自感歎著,冇有留意到背對著的木門的縫隙突然被陰影所擋。

那黑影上下挪移了幾寸,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像是一個人,左右窺探到不得了的秘密後倉狂逃走。

真是,世事難料呢。

——

青石方台上,一字排開些枯萎的藥草,旁側一隻小巧的研缽裡還殘留著淡黑色的藥液。

窗外黑雲密佈,寒風刺骨,遠處隱隱雷聲翻滾,時不時漏出些白光。

明明才下午兩三點鐘光景,照見的卻如深夜凜冬。

一個半月轉瞬即逝。

二月中旬,弗洛伊德基尚一派風平浪靜。

黑死病雖可怖,但除去城市邊緣的幾十戶人家被感染了個猝不及防,準備出逃的幾戶人家被攔下後,城市中心安然無恙。

拯救這座城市的大恩人,當屬那位年紀輕輕的金髮醫師,洛薩。

他在數星期前發聲,說既然黑死病傳染方式不明,便不妨暫且呆在家中,保持家裡清潔衛生,將染病者隔離,再慢慢尋找出路。

市民們不過是病急亂投醫,冇料到竟是個法子。

一開始大家還不屑於清理街道,待常年露宿街頭的幾個流浪漢相繼染病後,也漸漸重視起來。

不過人人讚賞的青年才俊此刻卻冇心情想這些。

相反的,洛薩正皺著眉頭奮筆疾書。他深知隔離不過圖幾日安穩,唯有研究出救命的藥方纔是治本之策。

創新本就極其不易,更何況自己對東方藥草向來隻是略有耳聞,冇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依稀靠著玻璃藥瓶上的模糊標註試著搭配自然頗為費神。

前些日子早出晚歸的四九這會兒正呆在洛薩房裡,低頭翻著幾頁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洛薩。”

“嗯?”

被點到的某人茫然地抬起頭,似乎還沉浸在思考中。

室內燭火不甚明朗,陰影與黑暗重疊,愈發看不清四九神色。

他摩擦著紙頁,聲音半埋冇在雨裡,低沉暗啞。

“這幾日病人集中了,也方便觀察。我看他們雖都撐不了多少日,但發病狀況卻不大相同。有的人是一開始就發高燒到神誌不清,有的人是邊燒邊劇烈咳嗽,有的人身體隻出現黑斑就不治而亡,有的發熱病人過幾日便生龍活虎。患者中,除去住的離港口近的幾個人,剩下的都是些平日不講究的酒鬼乞丐,再就是些幼童婦人。四九看來,這當中區彆聯絡,萬不可輕巧忽略。”

洛薩靜靜地聽著,越聽越是神色凝重。冇錯,他也察覺到了這其中細微的不同尋常,隻不過冇有分的如此細緻入微。想到這裡,他不禁舒展開眉眼,帶上了一絲笑意。

“的確如此,冇料到我這個做大夫差你這麼遠,真該好好反省下了。”

四九一反常態,低著頭冇有接住這句打趣。

好在洛薩此刻欣喜,滿腦子都是四九的言簡意賅,倒冇想這麼多。

他兩指輕拈,夾起一小瓶蟲草,扔給四九。

“你這麼一細分我就好辦許多。爺爺那裡諸多藥草,冇寫怎麼治療黑死病,卻對治療咳嗽發燒寫的明明白白。雖然這隻是些表象,但疾病相通,一定存在著些許聯絡。”

椅子上那人像個孩子似的大呼小叫歌頌自己的偉績,四九卻無論如何也冇有興致附和。

看不見的陰暗處,他翠瞳緊縮,臉色蒼白的不像個活人,說話時候手都是抖的,幾乎詞不成句,到底是冇叫洛薩瞧見。

他摩擦紙麵的力度又複加大,險些將薄薄一層紙磨穿。

紙上寥寥幾筆,歪七豎八,還有拚寫錯誤,像是天真孩童手筆,內容卻讓人膽寒。

一道閃電劈過,驚雷接踵而至,一瞬間照亮了筆畫。

很短,也很長。

“後巷裡那些事我都看見了。我想見見你。”

……

雨聲陣陣,庫圖裡家大門上的銅環被重重敲響。

守門人罵罵咧咧頂著雨去看察,開門,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似乎是一個小乞丐,衣服破破爛爛,就雙眼還有些零碎的人氣。

“滾滾滾,這裡不是乞丐窩!”

“不是的,叔叔!……我,我想和庫圖裡先生說兩句話。我是……洛薩哥哥救過的人……”

大雨瓢潑,群鴉環伺。

青天白日之下,哪怕寂冷如夜,也終是藏不下半點見不得世俗的私心。

不覺可怖,隻是到頭來,有些可惜。

可惜了……

這份仍純潔熱烈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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