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猿意馬動凡心

-

寒鴉淒切,飛鳥始動,已經是翌日的清晨,薑瑞終於捨得從夢中醒來了。時候上雖然已經入了秋,但在外頭椅子上躺了一宿,薑瑞身上還是不免積了些露水,濕噠噠的襯衣貼在身上叫人難受。薑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聽得全身哢哢作響,又運氣烘乾了一身衣物,一個深呼吸。又是美好的一天。狐狸是找不著了,一天不見誰也不知道它會竄到哪去,但總歸是會回來的;馬兒倒是老實,估計是昨日吃飽了便躺在院子呼呼大睡。薑瑞也不願擾人清夢,輕聲緩步走過院子,輕輕地推開院門,出了院子又給它掩上,自己一人又要到山去了。走在山間,薑瑞腦海還在回味著夢中會仙樓吃到的美味佳肴,特別是那口清涼的梨花酒,一想到就讓人口舌生津,連帶著山間的清風都顯得尤為清冽。行至一處,席地而坐,薑瑞又想起先前城那兩個好漢耍的功夫,情難自禁,隨手從地點起兩個泥人來,同那兩位漢子,一人持槍,一人立刀。薑瑞腦袋回想著好漢的招式,又操控泥人相互攻伐,有來有回,好生有趣。待到招式用儘,泥人們就失了章法,長槍使得如木棍一般胡亂地揮,大刀也如劈柴一樣冇了滴水不漏的圓滑,好好的對決變成了菜雞互啄。薑瑞也冇了興致,揮散了泥人,向後仰去躺在了地上。到底還是留戀京城的繁華,對於山上的清泉野果也不香了,山間的清風好景也不美了。心思一動,便是愈發不能清淨了,薑瑞冇由來地對山上的一切感到倦了,心也是有點躁動不安的。應該是靜極思動了,薑瑞如是想到。既然冇了上山的心思,薑瑞索性打道回府了。一路上想著山下的事到了道觀外,馬兒已經醒了,在外頭吃草,進了院子,還是冇有狐狸的蹤跡,不知還在哪快活呢。薑瑞是打算下山了,與這青山相看兩厭不如到山下走一遭。下定了主意就是讓人靈台澄明,念頭通達,周身的浮躁都隨一口氣呼了出去。下山的事敲定了,還得先把山上的事先安排妥當了。薑瑞要和幾個老夥計先打聲招呼,告訴他們自己將要遠行,歸期不定。走進偏殿,斑駁的陽光自窗戶上灑入,照亮了神像前麵的香爐,香爐積了不少的香灰和木炭。薑瑞又拿出了三根浸了水汽的木條,香肯定是冇有的,點燃插到香爐去,一時間煙霧瀰漫,熏得叫人紅眼睛。對著神像薑瑞一通絮絮叨叨,“我昨日是夢了一場,到了京城去遊玩一番,醒來以後竟是心神難安,料想是靜極思動,該要下山走一遭了。我終究是待不住的,不能同你們一般出世。我這院還有一窩狐狸,你們莫要驅了,它們能尋到此也是一段緣法,緣淺緣深就看造化了……你們若是想我了,就不要再想啦,我在外頭可快活了。”聽完這些,神像閃了一下,意思自己知曉了,便再也冇了動靜。薑瑞清楚大家千年的交情,他們一定會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更何況薑瑞還請大家抽大香,就是那木條罷了,煙霧效果是一根更比六根強,勁大管飽。事畢,走出偏殿,時候還早,太陽不過正當頭。薑瑞將道觀的玩意收拾一二,又把柴火拾得整齊,房前屋後清掃一番,終於是忙完了。薑瑞本想帶上紅狐一起下山的,可左右等不到它回道觀,隻能作罷,牽上馬,關了門,便要下山了。愈往山下走,薑瑞的心思是愈發活躍,頗有一種天高仍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薑瑞總歸難成真正的方外之士,一顆凡心總是躁動,貪戀人間繁華。薑瑞牽著馬走在山腳的小路上,步子輕快,時不時還左右眺望,下了山,心境都變好了。隨身帶的行李極少,除了身上的衣服,就隻有一個包袱一把傘,都在馬上放著,包袱頭也就一套換洗的內外衣裳,剩下的就是一些銅錢和碎銀子了。行至路中,忽地從草叢竄出一道紅影,嚇得馬兒一陣嘶鳴,便隨著耳朵不停地搖動,鼻子發出響聲。薑瑞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定睛看去,竟是一日未見的紅狐。隻見那狐狸攔在道人和馬兒前麵,後肢著地,兩個前腿在空中比劃著祈求的動作,一雙眼睛眯著,嘴還有嚶嚶嚶的聲音,身後的尾巴也在搖著。薑瑞當然清楚狐狸的意思,當即問道:“我與你能在道觀中遇到,已經有了緣分,我知曉你已開了靈智,如今我要入世走一遭,你可願隨我一起?”聽了這話,狐狸的尾巴搖得更歡了,扭著屁股湊到薑瑞身旁。————上了官道,薑瑞一行便失了方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身前身後一樣的石板古道,深深淺淺錯落排布,露出下方泥土的顏色。道路兩旁載滿了梧桐,一棵挨著一棵,這些梧桐都已經是古樹了,繁茂的樹冠連成一片,形成天然的遮陽傘,鬱鬱蔥蔥的樹葉將大部分陽光拒之門外,隻容許點點斑駁灑在路上。正值初秋時節,梧桐的葉子由綠變黃的時候,樹上的葉子黃一片綠一片,甚至還有些著急的葉子已經有紅的意思了,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耀眼。牛鈴叮噹,一老叟趕著牛車自薑瑞身後超過,他還回過頭看了一眼,可能還在思索這年輕人為什站著不動。噠噠噠的馬蹄聲自後方響起,伴隨著騎手的呼喝聲和揮鞭聲。“駕…駕……”隨著身後聲音接近,路上行人紛紛往邊上避讓,片刻之後,一位驛使策馬揚鞭,飛馳而過,馬蹄帶起一陣煙塵。薑瑞閉上眼睛,聽見行人交談的笑聲,聞見遠處村落飄來的炊煙,感受著山下特有的人煙氣息。“我們走吧。”薑瑞領著馬兒往前方走去,狐狸已經趴在馬背上了,看了人家騎馬,它竟也學了起來,不知是因為新奇還是懶惰,一時之間也不下來了。薑瑞剛從山上下來,自然不清楚京城在何方。但他知道,總會有一座城在路的儘頭等著,至於京城嘛,走走停停總會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