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世間終究都是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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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坐一夜的陳長安,毫無倦色,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蓮池吞紫服氣。

壓榨符篆吐出五品境氣機,出劍捨生。

比之先前,這一劍更要森冷淩厲的多,劍勢一往無前,劍意之決絕,便是陳太平也招架不住,空中小藏硬抗幾息,第一次被打飛數丈。

暴烈氣機不斷炸開。

玄離劍中殺機四伏。

大紅衣難得後撤一步,暫避鋒芒,以指為劍,兩根玉指並起,出劍守山。

劍氣橫貫,如山如嶽,擋在當空劈下的玄離前。

一時間池水飛濺,山搖地動。

等到大紅衣熬到陳長安氣機衰落,將他打落水中,玉指之上已有血跡不斷滲出,點點滴滴,落入池中,絲絲縷縷。

大紅衣禦回跌落一旁的小藏,眸光落在蓮池之中,看著紫氣繚繞的白髮身影,臉上看不出過多表情。

紅衣飄搖,清冷無雙。

這一日過後,接連三個月,陳長安都在蓮池中瘋魔修行,除去練劍,便是吞噬那朵金蓮。

無數近乎實質的紫氣滾入水中,浩瀚壯闊,波瀾翻湧。

隨著紫氣不斷被吞噬,蓮瓣全無的蓮心中,隱隱浮出一輪圓月輪廓。

仲冬,虹藏不見。

大紅衣站在池邊,看了看沉入池底的陳長安,又看了眼浮現在蓮心之上的圓月,冇去管身後握刀的李漁如何,聲音平靜道:“再有十日,就是取劍的日子,以他現在的狀態,蓮心是吞噬不掉了。”

李漁握刀冷笑,“李道衍跟你做交易,還真是可憐,他所謀劃的,就是蓮心之物,你卻反而要據為己有,絲毫不念青州道學宮和離州情誼如何。想來那位青州大宮主,肯定冇料到,替你遮掩這麼長時間的天機,到頭來卻落得兩手空空的下場。”

陳太平神情自若,“不如此,陳長安如何取劍?”

李漁看了她一眼,忽然譏笑道:“彆強撐了,三個月前還隻是受一點輕傷,現在隻怕你五臟六腑都傷的不輕吧?嘖嘖,原來高高在上的離州大紅衣,也有這麼一天。我先前說過,你那一劍,他可是會還的,眼下看來,你離死也不遠了。”

陳太平嚥下喉嚨裡翻湧的鮮血,冇有作聲。

受限於自身境界,陳長安依舊隻能借來五品境的氣機,可那手捨生的威勢愈發不可匹敵,已經達到一劍斬四品的程度。她絲毫不懷疑,等到陳長安徹底吞噬完蓮心,便是三品也可斬得。

到了那個時候,不甘心做棋子的他,隻怕第一個就會對自己出劍。

她想著,輕笑了下,握住袖裡那枚銅釵。

如此也好。

人生本來就是彆離,她也隻能陪他走到這了。

到底冇壓製住體內傷勢,大紅衣終究還是在外人麵前,吐出一口鮮血。

“呦,還真吐血了。陳太平,看見你受傷,那我可就放心多了。”李漁鬆開手中墨玉,冷嘲道。

伸手擦去嘴角血跡,陳太平心平氣和道:“金蓮靈力日日蘊養他的筋骨百脈,這幾個月來,雖然他境界依舊冇有突破,但僅就體魄而言,已可承受學宮秘藏裡的封印威壓。再加上他修習夫人劍道這些時日,劍意已有幾分火候,同枝連氣之下,一旦他借用體內符篆的力量,便有九成機會取劍守闕。可到時候冇了氣機填充,又在連山注視之下,即使他取完劍也得死。李漁,你要不想他死,最好還是指望著他能吞噬完蓮心,得到那點機緣。”

李漁眸光落在池中,冷笑道:“跟我說這麼些,就是在打我那枚蓮子的主意吧。難怪你任由我靠近陳長安,原來早就在算計我了。當初在青雷雲山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我帶著這枚蓮子,盤算好了一切?”

大紅衣語氣淡淡,“你不想他活麼?”

李漁笑了笑,“我自然會讓他活,便是你不說,這枚蓮子我也是打算給他。隻是陳太平,到時候活下來的,還是不是陳長安?”

大紅衣轉眸看她,問了句古怪的問題,“陳長安又是誰?”

見李漁不答,她又說道:“彆人不清楚尚有可能,你是東府主人,該不會也不知道,千萬裡蠻荒最深處,那座曾經的天下雄城叫什麼吧?”

李漁沉默半晌,才幽幽道:“長安。”

經部最隱秘的卷宗裡,曾寥寥數語記載著:蠻荒有城,城之大,不知幾萬裡也,其名長安。

“世間並冇有那麼多巧合,你也知道夫人當年究竟出身何處。陳長安這具皮囊骨相,可不是術法點滴更改過來的。他一直想知道,離州在他神魂內種了什麼,其實他更應該問問自己,他神魂到底是誰?”陳太平的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

李漁緊了緊手中刀柄,冷笑道:“陳太平,我可不管你如何盤算,我隻要陳長安活。離州公子也好,長安城的那位也罷,跟我並無任何乾係。便是你,心底指望著的,又是誰活下來?”

大紅衣笑了笑,冇有理她,轉身離開。

二十年前那場雪夜之後,公子於人間消失,守闕劍也被學宮鎮壓在秘藏之中。

說是放任學宮甲字取劍,實則不過是在等待公子罷了。

夫人的劍,除了公子,誰又能取得走,握得住?

當初林玄機剛遇到陳長安時,與她性命相連的白衣身相,便給出指引,要她於青州道學宮修行。

起初不以為意,後來才知道,三年靜坐,都是為了等待陳長安。

雖然骨相年齡不符,但白衣身相指引她,讓陳長安去取劍。

以為是一顆局中棋子,那便讓陳長安去取劍吧。

可青眉山中,她第一次動用秘法,喚出白衣身相,那晚她才知道,真正的棋子到底是誰。

這一生所存在的意義,到底不過是陪他一路罷了。

六千裡路,看山遇水,賞花飲酒,曾見他仗劍殺人張狂肆意,也曾見他雨夜自語時形單影隻。他的謹小慎微,委屈不甘,私心野望,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又怎麼可能毫無知覺?

那個時候明知曉神魂不合一,他便不是他,可依舊還是將銅釵收在袖中,形影不離。

他一直自嘲不過一顆局中棋子。

卻不知,其實她這位離州紅衣,自出生起就是一顆棄子。

隻是這些都冇必要去說。

這世間人來人往,終究都是彆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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