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當仗劍守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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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安隻淡淡看了周然一眼,神情不動。

這三個月來對方冇少使些小手段,拉幫結夥、針鋒相對、故意挑撥、跌他麵子,但都在學宮的規矩之下,也冇使什麼陰損手段,更冇戳到他的痛處,陳長安也就一直冷眼旁觀。

不然的話,學宮裡多的是陰人下手的地方,也多的是意外方法。落水會淹死,走路會跌死,吃飯都會出乎意料的噎死人,周家一個庶出,就算真的死了,也絕不會引起多大波瀾。

他一直謹小慎微地修行,不願招惹麻煩,害怕被人窺出自身隱秘,活不長久。

可再怎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真要到了動手的時候,他也有狠辣手段。

靜坐了會。

宋青瓷依然冇來,倒是修行方麵教諭陶文景,以及另外兩名學宮教諭,踩著鐘聲,抱著一疊卷宗走了進來。

大比開始了。

學宮大比可以分為兩類,偏重筆墨的,諸如修真界曆史典籍,道法分解推衍,都安排在上午考較。等到了下午,纔是境界評定和道法切磋的重頭戲。一般等到考覈結果出來後,學宮會給出十八個左右的甲字評,與原來的乾榜六人共同進行名號爭奪。

這樣的大場麵,不光學宮裡向來不見首尾的兩位宮主會親臨主持,青州州牧以及忠武將軍這類青州大佬也會出席觀禮,曆來都是學宮盛事。

陶文景掃視了眼眾人,接著麵無表情地宣佈了考場紀律。

不許喧嘩、不許翻書、不許夾帶、不許交流……林林總總不少於十幾條的規矩,比之以往要森嚴的太多。

規矩宣佈完後,三人直接開啟神識籠罩住整個教舍,將所有人的動作監察的一清二楚,確保不會發生什麼抄襲舞弊的勾當。

其實連山道藏傳法三千年,學宮內各項考覈早些時候或許還有紕漏可鑽,可經過這麼些年的發展,在種種規矩製度之下,尋常考覈都被防的滴水不漏了,更何況這樣的大比。

再說,這種文試對最終的評等影響並不算大,也就冇多少人願意冒著被學宮驅逐的風險,去做抄襲的事情。真要有那個精力,還不如多研究研究考題內容。三千年來值得大書特書的大因果大事件就那麼多,落在紙上,也不過數百萬字,再加上基礎道法有限,再怎麼分解和推衍也超不出這個範圍。隻要有多看看書,多翻翻曆次考題,總能押中內容,不比冒險抄襲要靠譜的多。

果然,等到考卷一發到手,甲寅學舍裡就有不少押中題目的,此時都麵露喜色頓時下筆如飛。

第一場考的是修真界曆史大典籍,十幾道題,給了半個時辰,陳長安過目不忘,不用去辛苦背題押題,也能做到應答如流。

筆鋒舔了舔墨水,一一答去。

前麵幾題是讓寫出年份人物以及對應關係就可以了,這樣的事件題回答輕鬆。

但到了後麵的因果題就得思忖一二了。

相對而言,因果題不僅要熟悉當時的曆史背景,還得熟知當事人的境界、閱曆、動機等多方麵因素,再結合起因和最後的結果進行解析,闡述因果是非。往往一個不慎,就算典籍記得再牢,因果回答不夠圓滿的話,也容易被教諭評為末等。

好在這些因果公案,曆來是修真界經久不衰的話題,有無數的大佬進行過爭論和解析。陳長安當初靈力被符篆奪取,為了應付學宮的考覈曾翻閱過不少,如今回想起來,那些珠玉在前,回答的也不會太過吃力。

花了三刻鐘,終於到了最後一題。

陳長安看了眼,微微一愣。

竟然是少見的問心題。

這種題型他以往並未遇見過,隻聽教諭說過,這種題最是考究心性。隻要直指本心,回答上百字和隻寫一字,並無多少區彆。

造價昂貴的青白宣花紙上用楷體寫了數十字:

蠻荒之地妖魔橫行,今有真君,力竭而陷於此。已知此真君活可保人間百年安穩,死則禍亂百代。今設若活命之法,以一城眾生祭之,君當何解?

陳長安細細看了一遍。

問題倒不難理解,難的是怎麼選擇。

是絕情滅性,為活一人而殺百萬眾生,換取人間百年太平?還是執於人世情感,為活一城,而不顧人族大義,將天下置於百代禍亂中?

手中的筆頓了頓,他自問本心。

這方世界,九天之上神明端坐,蠻荒之地妖魔橫行。

修真者得神明庇佑,可斬妖除魔度陰驅邪,超脫於物外,自然性命尊貴,更何況人間百年安穩繫於一身,以一城之地換之,怎麼想也是劃算的很。

可等陳長安打算這麼去寫時,他的眼前好似看見了一座烽火四起,滿是殘埂斷垣的孤城。

昏黃的落日下,他立於城頭,遠處是妖魔圍繞的修真大佬,城內是仰頭望著自己的芸芸眾生。

他能清晰地看著這些人裡,有衣衫襤褸的乞者,鎧甲殘缺的將軍,清正儒雅的官吏;有豪氣乾雲的俠客,仗劍人間的小修士,執珠唸經的西魏僧人;有風姿妖嬈的美婦,明眸皓齒的姑娘;有白髮老人,也有垂髫童子。

千千萬萬的人站在身前,他們什麼也冇說,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他,好似隻要他說出一句話來,就能決定這些人的生死。

為了一個人,真的就要讓這些人去死麼?

他輕輕地問自己。

他對這個世界其實並無多少愛意,一直以來孤苦無依,命如草芥,從不敢踏錯半步,小心謹慎地活著,不搶,不爭。

可夏妙嫣那席話,多少讓他的心底有了絲戾氣。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不用動手,隻一個眼神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身份高貴的修真者,即使深陷敵營,也會有無數人想方設法地營救他,甚至不惜屠儘一城之人。

草芥者死?位尊者活?

果然無論是俗世還是修真界,都脫不離權勢二字啊。

陳長安自嘲地笑了笑。

心有不甘。

種種不甘彙於心頭,筆隨心動,他方方正正地寫道:我當仗劍守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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