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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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種身相,浮於虛空,於老僧身後左右分列,或坐或臥,或執劍或佩刀,或手持書卷,或負手不語,皆是種種業身,麵容如眼前老僧一般蒼老,閉目不動。

陳長安眼見於此,頓覺頭皮發麻。

他近些時日翻閱李道衍所留書卷,眼界開闊不少,自然識得這門神通。

三十二相,即使在修迷樓山,也屬於頂尖法門,如同連山道藏的九階秘法一類,普通修士一生都無法企及。

這種無上神通,一旦修行至大圓滿,便有三十二種真實不虛的身相,現於世間,行走無礙,是一條可證菩提自在的大道。想要習得此種法門,除去自身的慧根天資之外,還需修迷樓山的尊者親身傳授,否則便無法窺其門徑。

尋常而言,能習得三十二相,都有著極大的機緣氣運,往往一個參禪不動,就可得悟其中真意,境界修為一日千裡也不為過。

陳長安自忖以眼前老僧如此年歲,隻怕修行的三十二相,離真實不虛的大圓滿境界,相去不遠了。

冇必要再等對方蓄勢,手中玄離再度拔出一寸。

出鞘的劍身上,頓有一道肉眼可見的青色劍氣,轟然而出,直貫天日。

大風扶搖。

青色劍氣裹著風勢,煌煌然,直斬向西魏老僧。

倏爾。

那道方圓三丈紋絲不動的金色光障,寸寸碎裂。

西魏老僧神色不動,在光障碎裂崩潰中,雙手合十,輕聲念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執於相,自見如來。”

隨著他的聲音,禪杖光華大綻,虛空之中,三十二種法身相金芒流轉,原本如臨水而照的模糊身相衣衫儘顯,身形凝實。

電光石火間。

三十二道身相落地行走,擋在老僧身前,迎向玄離青色劍氣。

最前那道身相黃衫負劍,此時睜開眸子,古波無驚的眸光靜靜看著劍氣,左手迅速拈動,七十二手劍訣一息而就,身後所負古樸長劍應訣而動,迎了上去。

長劍四尺,無鋒無刃。

飛在空中,也無任何聲勢。

與橫貫天地的青色劍氣,天壤之彆。

陳長安握住玄離,在青色劍氣與長劍相撞前一刻,眼角餘光瞥了眼範履,體內三百六十五處竅穴靈力翻湧,小心戒備。

轟!

原本毫無聲勢的長劍與青色劍氣撞在一起,兩股各不相同的靈力氣機轟然炸開,掀起層層餘波,如水中漣漪圈圈盪開。

煙塵漫天。

波盪而來的劍氣,大抵與玄離同氣連枝,俱都繞開陳長安所在馬車,滾向官道後方,犁土百尺。

曾自稱遇到宋青瓷身邊那位五品境的青姨,隻敢在遠處看著的範履,神色並不如何驚慌,看著這般動靜,嘖嘖稱奇道:“果然不愧是大宮主的佩劍,僅僅隻是出鞘劍氣,就有這般威勢了。”

說話間,他輕輕拍了一下雙手,八柄飛刀浮出,停在空中,下一瞬,毫無半點征兆,齊齊射向身側的陳長安。

一直小心戒備的陳長安,心中警鈴大作,手中玄離瞬間回鞘,靈力氣機藏於劍身,層層疊勢,起手畫圓。

劍勢守拙。

彈指間畫圓十幾手。

根本抵擋不住,八柄飛刀勢如破竹,一路碾壓,十幾記守拙儘數破碎。

陳長安眸中金光點亮,瞧出飛刀攻勢路徑,身子一個跳躍,逃離馬車,頃刻退去丈許遠。

範履刻意選擇這條人跡罕至的官道,便是打著算盤,與西魏聯手,以修迷樓山的灌頂秘法,馴服陳長安。他冷眼看著陳長安暴退身形,雙手連拍數下,沉聲道:“陳長安,夫人的棋子,向來隻能在棋盤之中,妄想跳出去,就隻得一個下場。”

虛空中再浮飛刀八百柄,柄柄疾馳如電,朝著陳長安攢射過去。

聲威浩蕩。

陳長安根本不敢硬接,見靈真經運轉極致,身形在泥土翻起的官道,艱難騰挪,一退再退。

他心裡指望著,方纔玄離劍氣弄出的那般聲勢,夜照司和大景能夠瞧見,快速趕來。

左支右絀間,陳長安竭力支起水字咒和凝冰秘法,抵擋範履的飛刀,終究還是捨不得拔劍,動用玄離劍氣。

畢竟大宮主的劍氣隻有那麼多,一旦完全出鞘,去了京都可就冇得用。

苦苦支撐,不遠處激盪起的煙塵終於散去。

橫貫天地的青色劍氣已被消磨。

當頭那具黃衫身相硬抗青色劍氣之後,原本凝實的身形漸次模糊,眨眼間消散於天地。

三十二相,已去其一。

端坐不動的老僧無喜無悲,繼續念道:“紅塵苦海,應無所執,如如不動,可得自在。”

剩下的三十一種身相齊齊睜開眸子,行走於地,朝著陳長安,奔走而來。

八百飛刀,三十一種身相。

撐死不過九品巔峰的陳長安,長長歎息一聲,手中劍終於完全出鞘。

李道衍蘊養十年,曾一度被人笑稱為花哨佩劍的玄離,終於第一次完整露出麵容。

三尺青鋒,寬約一寸,兩麵雪刃。

見靈之下,能清楚看見劍身篆刻的一道玄奧紋絡,比之他先前臨摹勾勒的那些符篆,都要複雜的多。

轟隆。

雲外一聲炸雷。

九天之上雷電大作。

百裡雷震。

一股磅礴的劍勢層層拔升,沖天而起,青色劍氣徹底映照整片天空,浮出十萬森森劍氣,纏繞雷電,高懸倒掛。

聲威絕倫。

陳長安看著半空,略微出神,這種手段,果真是凡人所無法想象的啊。

下一刻,威壓落下。

劍氣如雨。

原本行走無礙的三十一相,被劍雨定在原地,生生停在陳長安幾丈外,再也近前不了分毫。

八百飛刀柄柄潰散。

靈力反噬之下,範履咳出一口鮮血。他雙手迅速支起一層光障,護住馬車,坐在當中,拍手笑道:“真是好手段。”

遠處端坐不動的老僧,在劍氣之下,也終於起身握住禪杖,周身金光泛起,如金漆點染,狀如金身菩提。

他執杖而行,漫天劍雨落在身上,叮噹作響,手中念珠,每走一步,碎去一顆,身子終究是在不斷靠近著陳長安,離得數丈之外,隻聽得他口中念道:“紅塵外道,皆是虛妄。”

便於此刻,聽雨樓的絕美舞姬驀然掀開車簾,赤足而出。

她先看了眼車外劍氣如雨的景象,再下意識找了一下陳長安,見到他在馬車幾丈外,一直蘊養劍意的長劍已經拔出,媚眼裡頓時流露出幾分驚恐,楚楚可憐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陳長安周身浮繞三百劍雨,他輕撫玄離劍身,對著跳蓮輕聲笑道:“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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