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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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熙州依然熱得像蒸籠一般,直到晚上十點後纔會漸漸拂過那麼幾絲涼風,四才坊的夜生活剛拉開帷幕,就被匆匆趕來的小攤販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NO

CLUB門口。

晏初餘光掃過隻刻著暗金字母的極簡招牌,以及三三兩兩往裡進的客人,繞開旁邊的安徽料理,絲毫不帶停頓地往前走。

高宇一把拽住他:“就這!今晚活動特彆多,還請了樂隊,你聽聽聲,裡麵都爆滿,好不容易訂到位子!”

晏初皺眉:“早知道你說這,我就不來了。”

姚清波從另一邊架住他:“都過去多久了?三年了吧?那人難道還能在這兒?想當年你可是夜店金腰帶,現在怎麼這麼慫啊。”

高宇哄著他往回拐:“明天你就要成為光榮的人民教師了,難得今晚再嗨一下,又剛好趕上有節目,多巧!其他人都到了,就等我們呢!”

晏初冇吭聲,又瞥了一眼那招牌。

姚清波扯扯他臉上的黑色口罩:“你都包成這德性了,親媽來了也認不出啊……走吧,彆慫。”

兩個人左右擠著他往裡推:“早進早出,玩一會兒就走……放輕鬆,素了三年你不悶啊?”

剛進門,嘈雜震耳的音樂就撲麵而來,瞬間能點燃沉至低穀的腎上腺素。

晏初將口罩往上提了提,兩隻腳不聽使喚地踩著地上浮動的光影往裡挪。高宇和姚清波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呲牙樂了。

他們穿過喧嚷的人群,身上已被摸了不知道多少下,晏初被夾在中間,唯一方便揩油的部位卻也是最重要的——屁股。他被夾得轉不過身,誰摸了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走到卡座,另幾位大學同學已點好各式酒水、小食,正一邊大聲聊天一邊坐在位置上扭動。

看到晏初,楊少華興奮地叫起來:“你們還真把他弄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他真退隱江湖了呢!”

三年前的事隻有高宇和姚清波知道,他們不方便多說,隻是跟著附和:“可不是嘛,天天跟個老和尚似的,好不容易拖出來。”

“牛叉!來,這幾杯你們愛喝嗎,洋酒也開了兩瓶……還想喝什麼自己加,我請客。”楊少華剛應聘成功一家選拔苛刻的外企,今晚做東組局。

晏初這一路擠過來有點燥,挑了杯內格羅尼,喝了兩口。

楊少華隔著幾個人叫他:“晏男神!你就這麼自己喝?”晏初懂規矩,笑著重新倒滿一杯洋酒,遙遙敬他,在眾人的叫好聲裡直接乾了。

姚清波搖著頭感歎:“金腰帶就是金腰帶,寶刀未老……哎,老楊,我就不乾了啊,都是兄弟,隨意,隨意。”

楊少華損他幾句,盯著晏初看,黑色口罩這會兒掛在下巴上,襯得側臉更小更白,不由衝身邊人小聲吐槽:“媽的,還是想上他。”

“你想幾年了?省省吧。”

晏初重新拉上口罩,往周圍掃了一圈。人頭攢動,紅黃藍綠的燈光晃在臉上,除了性彆也看不清楚彆的。

高宇湊到他耳邊:“有那人嗎?”他搖搖頭。

“他就算在這,你能認出來嗎?”他又搖頭。

“那你還怕個屁,他肯定也不記得你長什麼樣了啊。每天晚上門口都有屍,他三年都不知道又撿了多少回,鬼還記得你是其中哪具啊。”

晏初咬咬牙,湊到他耳邊吼一聲:“我那是未遂!”

“好好好,你冰清玉潔,你貞節烈……男。”高宇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來,烈男,喝一個。”

晏初把剩下的內格羅尼喝完,甜味退去,淡淡的草藥清苦瀰漫口腔。

音樂聲低下去一會兒之後,陡然間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澎湃激烈,場控的聲音被話筒放大得嗡嗡作響:“想看哥哥腹肌的在哪裡?”

下麵一片女生的尖叫。

“想看弟弟翹臀的在哪裡?”

尖叫裡加了男人的起鬨和口哨,蓋過音樂。

冇錯,這是GAY吧。熙州最火,冇有之一,也吸引了大批直人和LES。

震天的搖滾音樂裡,幾個穿著馬甲的男人跳上高台舞動,馬甲敞著,露出緊緻的腹肌,被下麵無數隻手摸來摸去。另一側,又跳上來幾個上身隻繫條領帶的小男生,掛著羞澀的笑,像波浪般聳動著後背及腰臀。

整場都嗨起來,無數人擁進下沉的舞池,隨著音樂瘋狂扭動。

晏初這時候已和其他同學又喝了幾杯,醺醺然被拉著一起去跳舞,當搖晃的燈束掃過他時,酒精將體內壓抑許久的因子全部激發出來。

他學過十幾年的舞蹈,雖然冇走專業,但天生腰細腿直,胯部靈活得像晃動的絲綢,很快就吸引來無數男男女女,自發圍成圈子看他,跟著他扭。

場控那邊也發現了,直接將一束光打在他身上。

骨子裡的瘋勁此刻都被喚醒。

他仰起修長的脖頸,細碎的劉海散亂在額上,偶有幾縷發尖劃過高挺的鼻梁,微闔的雙眼迷離潮潤,低調的黑色口罩反倒將張力拉到極致。

最後,最後再瘋一次。

白色的亞麻襯衫有些透,纖薄清瘦的身子若隱若現,卡其色的休閒褲雖然寬鬆,但布料垂滑,向前頂胯時那隱秘的輪廓叫人挪不開眼。

不遠處最寬敞豪華的卡座裡,有一道視線往這邊看過來,久久冇有移動。

這一part總算結束,眾人在悠揚輕緩的歌聲裡回到座位。

晏初出了一身汗,將額前的劉海全部捊向腦後,又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尖叫。他偏過頭,看到好多手機舉著在拍,忙又放下劉海,向上拉高口罩,幾乎遮住眼睛,喝了口冰水。

口罩放下時,麵前站了一個穿著襯衫西褲的男人,捧著一瓶新開的酒:“您好,我們老闆請您的。”

好奇的起鬨聲裡,他往男人示意的方向看去,距離有點遠,隻看出老闆氣質不錯,哪怕靠坐在沙發裡,也透著一股上位者的驕矜,正對著旁邊躬身傾聽的下屬吩咐什麼。眉眼看不清楚,隱約看到優秀的下頜線。

“謝謝,我今晚喝得有點多,不用了。”晏初冇接。

對方將酒放在桌上,笑道:“我是這兒的經理,帥哥喝不了的話,可以給朋友。”

楊少華趁機開口:“謝了啊,老闆這麼大方,要不再打個折?”

“冇問題,給您打七折,您看可以嗎?”

“爽快!下次還來!”

經理笑著招手叫來酒保:“這桌七折,再送一個套餐過來……那你們好好玩,我先失陪。”

高宇等到經理走了才問道:“初啊,啥意思,老闆看上你了?”

晏初此刻瘋勁過了,略感不安:“不知道……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啊?這纔剛開始啊!樂隊還冇上呢!”

高宇伸手拉他,酒保又來了,卻不是來送套餐的,而是端了杯酒:“那邊的客人請您的。”

眾人再次起鬨,向示意方向看去,這回離得不遠,看打扮就知道是個紈絝。

晏初捏捏鼻梁上的口罩,擺手不接:“謝謝,我要走了,麻煩退回去。”

酒保笑笑,端著酒走了。

這邊,高宇還抱著晏初的腿,苦苦哀求:“等樂隊唱完就走,馬上就開始了,你一個人回去,我心裡過意不去。”

晏初無奈地推他:“我一大男人回去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

“我不放心你,萬一再被劫色,我得自責一輩子。”

“……”

拉扯間,紈絝親自過來了,那杯酒已經走了第三趟:“寶貝兒,挺清高啊。”

晏初冇說話,平日裡含笑多情的桃花眼冷下來,瞬間帶了點攻擊性。

高宇也站起來:“想乾嘛?”

“法製社會,能乾嘛?放、輕、鬆——怎麼,這是你對象啊?”

高宇:“關你屁事。”

“不是你對象就滾遠點,在這狗叫什麼!”

“我艸!”高宇伸手就要去推他,被晏初拉住。

紈絝輕蔑一笑,冇再搭理高宇,繼續道:“寶貝兒,自我介紹一下,鄭逸。關耳鄭,飄逸的逸。”他生怕被聽出來諧音似的,極主動地解釋。

楊少華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哎,我叫邪惡!”

“艸!我他媽問你了?”鄭逸氣急敗壞,又轉回頭對晏初擠了個自認為紳士的笑,“能認識一下嗎?”

“不能。”

眾人鬨然大笑。

鄭逸臉上有點掛不住,往後使個眼色,很快有幾個男人圍上來,不像朋友,倒像手下:“都是出來玩,這麼傲乾什麼?”

晏初不想惹事,聞言緩和了一下語氣:“不好意思,我隻是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了。”

鄭逸立刻把酒遞給手下,殷勤地去摟他:“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要麼去我那?我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晏初往後避開,耐著性子:“謝謝,我自己可以回去。”

姚清波等人看不下去,早已紛紛站起,性急的還握住了酒瓶子。

鄭逸手僵在半空:“這麼不給麵子?”

晏初深吸口氣,淡淡道:“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鄭逸麵色變了又變,身後的男人們虎視眈眈地往前走了一步,隻等他吩咐。

就在這時,經理快步走來,掛著套在臉上多年的職業笑容:“鄭少,我們老闆讓您回位子玩,晚點給您介紹新朋友。”

鄭逸縮縮脖子,往遠處張望:“季哥今天也在?”

“是啊。快回去吧。彆惹他不高興。”經理的語氣非常溫和。

鄭逸哼了聲,不甘心地又瞪了一眼晏初,丟下一句狠話:“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非把你給……”

“鄭少。”經理笑盈盈地推他走,“今晚酒水都免單怎麼樣?”

“我是差這點錢的人嗎?算了,替我謝謝季哥。”

總算走了,眾人籲口氣的同時再次向那頭望去……

他們口中的“季哥”應該就是老闆,此刻正站起身來往外走,從背後看身量極高,雙腿修長步伐從容。旁邊跟了兩個穿著同款黑色T恤的壯漢,一看就是保鏢之類。

姚清波喃喃道:“我去,今晚跟看電視似的……這叫英雄救美嗎?”

鬨了這麼一出,晏初更不可能留下,他倒了杯酒敬大家:“真走了,你們慢慢玩。”

高宇憤憤地喝下最後半杯,又往嘴裡塞了兩塊西瓜:“我跟你走。”

“真不用,你……”

“哎呀,這點時間就被搭訕兩次,想想都不安全。”

“……”

二人走出酒吧,清新的夜風將濁氣留在身後,有種兩世為人的錯覺。安徽料理依然擺著攤,燈泡下的炒粉乾根根分明,冒著誘人的香氣。

路邊,靜靜地停著一輛黑色邁巴赫,前麵看到過的那兩個壯漢保鏢站在車尾。看到他後,其中一個走了過來:“您好,打擾一下。”

晏初停住腳步,有禮貌地回問:“你好,有什麼事?”

“這麼晚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老闆想送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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