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傲世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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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移步後院,未等潘初八開口,丁翠卻搶先問道:“爹,此去少林,必是九死一生。所謂刀劍無眼,再加上您老人家有言在先,要誓死保住‘玄水下卷’,所以此番應戰之人稍有不慎,輕則遍體鱗傷,重則一命嗚呼……”

“弟妹,你究竟想說什麼?”看到丁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潘文不禁追問道,“這裡都是自家人,你大可直言不諱。”

“既然大哥開口,那小妹就鬥膽直說了。”丁翠故作謙遜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這次無論派誰出戰,都是在為我們整個潘家冒死赴險,那爹是不是應該……應該……”

潘初八神色瞭然,點頭道:“此言在理,凡代表潘家應戰之人,事後無論成敗,老夫都會重重賞賜。”

“但不知爹說的賞賜是……”

“住口!”不等丁翠滿懷欣喜地追問,潘武卻麵色陰沉地低喝一聲,道,“我們既是潘家兒孫,就自當為潘家出生入死,無怨無悔。你不必多言!”

潘武喜怒無常,丁翠也不敢冒然頂撞,生怕一不小心激怒潘武,又為自己憑白惹來一頓皮肉之苦。

“潘武、潘春。”潘初八神色一正,朗聲道,“在我潘家之內,隻有你們二人是習武之才,多年來,你們一直勤學苦練,從不曾鬆懈。近些年,我親自教導潘武,鑽研玄水刀法,並將潘春送往淮北新軍府受訓,就是希望可以發揮你們各自所長,並且不拘泥於一種路數,以免應戰秦家時,一損俱損。”

“爺爺!”潘初八話音未落,潘雲卻鼓起勇氣,突然開口道,“孫兒也願為潘家儘綿薄之力,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雲兒……”見到潘雲請命,大夫人頓時花容失色,連忙驚呼道,“你自幼體弱多病,休要胡鬨!”

“娘,孩兒雖體弱,但自六歲開始,便隨大哥一同練武,十幾年來不曾有過一日懈怠。爺爺乃習武出身,我做孫兒的又豈能背離祖宗?我自知武藝平庸,但也願拚死一試。”

“好!”潘文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之意,讚許道,“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年幼時吃不了苦,冇能堅持習武,以至於今日的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今日你能有這份孝心,爹心甚慰。”

潘初八笑道:“雲兒勇氣可嘉,不枉你身為潘家子孫。”隨即他又將話鋒一轉,“隻是此戰關乎潘家的生死榮辱,雲兒你雖習武多年,但資質平平,你所練的功夫隻能強健體魄,並不能與人對敵。”

“爺爺不曾檢驗孫兒武藝,怎知孫兒不能臨陣應敵?”潘雲小臉緊繃,倔強道,“請爺爺給孫兒一次機會!”說罷,潘雲直接跪倒在地,朝潘初八磕起頭來。

麵對潘雲的堅持,大夫人早已是淚眼婆娑,眉宇間泛著濃濃擔憂。反觀丁翠,則是眼泛寒光,她以為潘雲之所以主動請戰,其目的定然不純。

丁翠心想:“眼下老不死的將厚望,全部寄托在潘武、潘春父子身上,而對當下執掌潘家財政大權的潘文父子,卻不聞不問。若潘武父子真能立下大功,日後說不定可以扭轉局勢,潘武甚至還能將潘文取而代之。故而潘文為保住自己的地位,才故意讓潘雲主動請戰,他真正的目的,無非是想在老不死的麵前表明忠心,好藉此撈一份功勞!哼!”

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丁翠一輩子精於算計,因此在她眼中,彆人做任何事也同樣是出於算計。此類人,一輩子都不能明白“忠孝情義”為何物。

想罷,丁翠暗中向潘春使出一個眼色。潘春會意,主動上前攙扶起潘雲,似笑非笑地說道:“二弟還是快起來吧,休讓爺爺為難。”

潘雲心生疑惑,反問道:“大哥此話何意?我如何讓爺爺為難了?”

潘春笑著伸手捏了捏潘雲瘦弱的肩膀,之後又輕輕拍了拍潘雲單薄的腰板,笑道:“二弟,你雖練武多年,可練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拳腳套路。並非大哥故意潑你冷水,就憑你練的那些花拳繡腿,若上場與秦家高手為敵,自己是以卵擊石不說,甚至還會有損我潘家的體麵。不妥,實在不妥!”

說罷,不等潘雲辯駁,潘春趕忙補充道:“二弟千萬彆誤會,大哥其實是為你的安危著想。與人交手,不同於打木人樁,非但需要過人的膽識,更需要真正的實力。以你的小身板,隻怕連一拳都扛不住,若因為意氣用事而受傷,豈不是得不償失?”

“自六歲開始,我每日與大哥一同早起練武,你我所練的拳腳、兵刃皆是如出一轍,甚至很多時候,我比大哥還要勤奮,多年來風雨無阻。”潘雲不服氣地反駁道,“若大哥說我練的是花拳繡腿,那你練的又是什麼?”

“我之前練的也是花拳繡腿。”潘春不可置否地輕笑道,“那些年你我所練的,不過是些基本功罷了。招式、套路是一回事,臨陣對敵又是另一回事,這三年我在新軍府晝夜苦練,招招式式皆是實用之能,克敵之術,甚至是殺人之技,這些纔算真功夫。”

潘春此話非但惹得潘雲滿心憤慨,甚至也令潘初八極為不悅,他輕咳兩聲,淡淡地說道:“春兒此言差矣!新軍府教的武功,固然有其高明之處,但我曾經讓你們所練的,也並非全都一無是處。”

“爺爺,我知道玄水刀法很厲害。”潘春自信地笑道,“隻不過潘家有資格修煉玄水刀法的,除了我爹外還有誰?新軍府教的,是能在萬人廝殺中活命的真功夫,是朝廷的正統武功,遠非江湖路子所能媲美……”

“混賬!”潘初八眼睛一瞪,怒聲喝道,“小小年紀怎敢口出狂言?以你之言,隻有朝廷的武功才叫‘正統’,江湖中的武功就是‘野路子’?”

潘春雖不敢直言頂撞,但仍心有不服地低聲念道:“江湖中的確不乏高手,但論武功之正統,還是我朝廷……”

“住口!”潘初八喝斥道,“我將你送到新軍府受訓,是希望你能有所磨練,並不是讓你學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以你所言,位列武林四大世家的河西秦氏,也算不上什麼嘍?”

潘春也被激出怒氣,抬眼直視著潘初八,直言道:“在數萬大軍麵前,莫說河西秦氏,就算把所謂的武林四大世家綁在一起,大軍殺到,同樣是談笑間灰飛煙滅。”

“你……”潘初八被氣的不知該如何反駁,顫抖不已的手指連連點指著潘春,歎息道,“早知把你送到新軍府,會害你變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當初還不如將你留在家中,和你爹一起練武。今日你自以為是,輕敵大意,明年少林之行,豈不是要白白送死?”

“爺爺,我……”

“不必多言。”潘初八揮手打斷潘春的話,沉聲道,“既然你自詡正統武功如何了得,那便讓我們開開眼界,看看你這三年究竟學會了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說罷,潘初八又將目光轉向潘雲,正色道:“雲兒,你不是想讓爺爺給你一次機會嗎?我現在答應你,隻要你能與你大哥交手五十回合而不敗,我便允許你出戰秦家。”

“真的?”潘雲大喜,忙問道,“爺爺說話算數。”

“我從不食言!”潘初八正色道,“刀劍無眼,你們兄弟便以拳腳切磋吧!”

“是!”潘雲痛快答應一聲,轉而看向潘春,興沖沖地拱手道,“大哥,請賜教!”

潘春先是麵露難色,可見到潘雲一意孤行的模樣後,索性將心中顧慮拋開,再看向潘雲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濃濃的自信,笑道:“既然二弟執意如此,那大哥便獻醜了!”

“接招!”

潘春話音未落,潘雲已突然出手,欲要先發製人。

潘雲腳下連點數步,左拳、右掌直撲而上,這是他最為純熟的一招,也是當年潘初八所授,名曰“虎嘯龍吟”。

左手成拳意為勢如猛虎,右手成掌意為迅如遊龍,再憑藉鴛鴦連環步,拳掌交錯而進,龍虎相替而行,一虛一實、一明一暗、一快一慢、一剛一柔,看似簡單的一招,但卻暗藏萬千變化,若運用得當,足以應對尋常招式。並且此招剛柔並濟,虛實結合,極難被人輕易化解。

“這麼多年過去,冇想到二弟你練來練去,終究隻有這一招。”

潘春冷笑一聲,麵對潘雲的虎嘯龍吟左右交疊而來,他卻毫無慌亂之意。潘春腳下稍稍向後錯開半步,在潘雲的右掌撲向自己胸口時,身體猛然一側,潘雲的掌勢隨之擦飛而出,與此同時,潘雲急忙揮動右拳,猛襲潘春側肋。反觀潘春,小腹猛地一吸,身子瞬間向後一弓,潘雲這一拳再度被潘春閃躲過去。

不等心有不甘的潘雲再度出招,潘春卻眼中寒光乍現。他左手成爪,在電光火石間筆直地抓向潘雲的咽喉。

潘雲大驚,慌忙揮動雙手抵擋,顧此失彼,不知自己的小腹已成空門。潘春抓準時機,右拳長驅直入,狠狠地砸向潘雲的肚子。

伴隨著“嘭”的一聲悶響,潘雲頓感一陣劇痛自小腹迅速傳遍全身,這是一種潘雲此生未曾感受過的苦楚。

難以忍受的劇痛下,潘雲腦中一空,遮擋潘春左爪的雙臂也隨之喪失力道,被潘春一招破開,進而直搗黃龍,左手瞬間將潘雲那纖細的脖頸,死死掐住。

潘雲臉色煞白,身子掙紮幾下,便徹底放棄了抵抗。突然他猛咳幾聲,一絲血痰隨之從其嘴角溢位。

“雲兒!”見到這一幕,潘文和大夫人齊聲驚呼,二人臉上儘是擔憂之意。反觀丁翠,卻是毫不避諱地綻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二弟,現在你可知自己與我的差距了?”潘春冷笑一聲,隨即將目光渙散的潘雲推開,轉而看向潘初八,眉宇間浮現著一絲傲然之色,拱手道,“爺爺,這就是我在新軍府所學的本事,雖然招式簡單,但卻非常實用。二弟所學的‘虎嘯龍吟’雖招式華麗,但也隻能算是花拳繡腿。”

看到潘春極度自滿,潘初八並不憤怒,反而陷入深深的憂慮中。

對潘初八而言,潘春武藝精進,絕對是件好事,但他真正擔憂的是,潘春會因此而變的眼空一世,目無餘子。自以為在新軍府學了幾招,便是天下無敵,這般本末倒置,輕重失宜,對年紀輕輕潘春而言,無疑是一種摧殘。

想到這些,潘初八頓覺有心無力,悲從中來。忽然,他眼前一亮,猛地轉頭望向一旁默默觀戰的柳尋衣,思量片刻,緩緩開口道:“柳少俠,你們年紀相仿,不知你以為潘春剛剛的表現如何?”潘初八在說這番話時,眼中竟閃爍著一抹難以名狀的懇切之色。

柳尋衣微微一愣,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潘初八的良苦用心,於是不經意地輕輕點了點頭。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在潘春不可一世的上下打量中,柳尋衣故作一副大失所望的失落模樣,連連撇嘴,頻頻搖頭,聲聲歎息。

“柳少俠,你這是何意?”潘初八故作驚奇地問道,“何以歎息不止?”

“恕在下直言,倘若潘家子弟隻有此等水準……”柳尋衣麵色為難地苦笑道,“我勸潘八爺還是趁早向秦家投降認輸算了,早早交出玄水下卷,也省的白白丟掉幾條性命。”

“你這是什麼意思?”潘春一愣,隨即臉色一沉,慍怒道,“閣下有話大可直說,何必繞著圈子挖苦嘲諷!”

“遵命!”柳尋衣朝潘春“畢恭畢敬”地拱了拱手,嗤笑道,“在下真冇想到……潘家子弟切磋武功,竟如孩童打架一般,說是花拳繡腿都算過譽。你們二人的武功,非但平庸的令人失望,依在下所見,簡直是幼稚不堪,可笑之極。”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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