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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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裡糊塗轉道辰州,不明所以地任人擺佈。

此番辰州之行,柳尋衣幾乎是一路被人牽著鼻子走,出乎意料的事接踵而至,局勢一變再變,敵友難辨,善惡難分,十麵埋伏,處處殺機,令他防不勝防,極為被動。

直至此時,賢王府和六大門派弟子死傷慘重,可柳尋衣仍不清楚幕後到底是什麼人在搗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一切來的太過突然,讓柳尋衣心生一抹有力無處使的深深挫敗。

從小到大,這種失落感幾乎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即便兒時快要凍死、餓死,在天機閣時飽受折磨,九死一生,柳尋衣都能咬牙堅持,奮力抗爭。

可如今在辰州,他卻連找誰抗爭都不知道。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死在自己麵前,他卻無能為力,不知該做些什麼?

眼下似乎唯有找到葉桐,才能解開心中疑團。

可天大地大,柳尋衣又該去哪裡找呢?

與唐阿富辭彆之後,柳尋衣獨自一人在辰州城中漫無目的遊『蕩』,他為自己找的藉口是“尋找葉桐或彩蝶的下落”。實則,他是不敢回辰福客棧,不敢親眼看到陳雍入殮,不敢麵對許衡一命歸西,更不敢給滿懷希望的眾人……帶去失望,甚至是絕望。

雖然柳尋衣向唐阿富百般哀求,但唐阿富卻並未親口答應他,而是一言未發地轉身離去。

柳尋衣心裡明白,即便唐阿富答應他的懇求,也未必能如願以償,在八月初二之前找到殺死陳雍的神秘高手。

畢竟,依唐阿富所言,神秘人的武功並不在他們之下。

如此高手,又豈是說擒就能擒下的?

不知不覺,天『色』已濛濛發亮。柳尋衣在恍恍惚惚中竟遊逛半宿,不出意料,他仍未發現葉桐的半點蹤影。

此刻,柳尋衣心中百感千愁,五味陳雜,愁眉不展,鬱結難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去什麼地方。

當柳尋衣漸漸從恍惚中醒來,無意間抬眼觀瞧時,卻發現自己竟站在辰福客棧門前。

原來,這一夜他一直在圍著辰福客棧轉圈,隻是思緒飄搖,故而未曾察覺罷了。

“許大哥……或許已經……”

柳尋衣凝視著辰福客棧的招牌,心裡又酸又涼,不禁悲從中來,說不出的壓抑難受。

躊躇再三,柳尋衣終於鼓足勇氣,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朝客棧走去。與此同時,他一改臉上的陰霾苦悶之意,換上一副鎮定沉著的模樣。

他知道,現在眾人早已方寸大『亂』,自己是他們最後的依仗,所以絕不能心生氣餒。

雖然柳尋衣心中悲痛不已,但他還是打定主意,要硬著心腸坦然接受許衡的噩耗,並在心中反覆叮囑自己,定要處變不驚,看淡生死。

和昨夜柳尋衣離開時的情形迥然不同,此時,辰福客棧內一片寂靜,冇有哭喊、冇有吵鬨、冇有一絲一毫的嘈雜,安靜的就像什麼事都冇有發生過一樣。

站在空曠寂寥的大堂中,柳尋衣稍稍一愣,隨後心中陡然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臉『色』隨之變的煞白無比。

在經曆了一連串的變故之後,此刻的柳尋衣難免有些疑神疑鬼。

“噌!”

毫不遲疑,拔劍而出。柳尋衣兩步衝到樓梯前,目光陰狠地小心提防著四周,頗為緊張地大喝道:“什麼人藏在這兒?速速給我滾出來……”

“噓!一大清早,何人如此無禮,竟在此大吼大叫?”

突然,一道略顯不悅的女子聲音,陡然出現在二樓走廊。

柳尋衣聞聲而動,身形如一道靈狐般“嗖”的一下飛躍上樓,與此同時,手中寶劍也毫不留情地向前刺探而出。

“啊!”

麵對突如其來的攻襲,女子頓時嚇的花容失『色』,同時口中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千鈞一髮之際,柳尋衣猛然間看清此女的麵容,登時臉『色』一變,急忙變招,劍鋒擦著女子的耳畔“咻”的一下飛了出去。女子嚇的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潘姑娘,怎麼會……是你?”

此刻,出現在辰福客棧二樓的女子,正是潘初八的孫女,潘雨音。

麵對大『惑』不解的柳尋衣,驚魂未定的潘雨音這才漸漸看清他的容貌,頓時麵『色』一喜,急聲道:“柳大哥,是我!是我!剛剛險些被你嚇死。”

“是……”柳尋衣急忙將寶劍收起,眉宇間浮現著一抹愧疚、尷尬與疑『惑』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情,“可是你怎麼……”

“潘姑娘,出什麼事了?”

柳尋衣話音未落,湯聰、廖川、廖海等人,已紛紛拿著刀劍火急火燎地衝出客房,後麵還跟著幾個六大門派的倖存弟子。一個個皆是殺氣騰騰的模樣,一副要替潘雨音出頭的姿態。

“你們這是作甚?”

“門主?”

一見柳尋衣,湯聰等人登時收住腳步,並慌忙將各自的刀劍收起,一個個麵『露』欣喜之『色』。

“門主,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湯聰大喜過望,激動地說道,“我們剛纔還在擔心你是否出了什麼事。”

廖海憨笑道:“剛纔聽到潘姑娘大叫,我們以為有人欺負她,所以才……嘿嘿……冇想到竟是門主回來了。”

聽著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一搭冇一搭的對話,柳尋衣頓感一頭霧水,滿腹疑雲。他向潘雨音問道:“潘姑娘,你們一家不是已遷去臨安了嗎?為何你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此事說來話長,稍後我再與柳大哥慢慢解釋。”

柳尋衣狐疑地點了點頭,轉而又看向麵『色』激動的湯聰幾人。他本以為回來之後,會看到眾人哭成一團,卻萬冇料到竟是這般截然相反的古怪情形,詫異道:“你們這是……許大哥他……”

“你們吵鬨什麼?”

未等湯聰幾人七嘴八舌地解釋清楚,洵溱卻突然從房中走出,當她看到滿眼『迷』茫的柳尋衣時,竟朝他輕輕招了招手,並示意他不必多言。

墮雲霧中的柳尋衣,在湯聰幾人的神秘兮兮地笑意下,如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隻能稀裡糊塗地被他們推搡入房。

一踏入客房,一股濃鬱的湯『藥』味瞬間撲麵而來,令柳尋衣暗吃一驚。

他急忙定睛細瞧,卻見此時在床邊,一位身材佝僂、滿頭銀髮的老嫗,正靜靜地坐在許衡身旁,精神專注地為他行鍼診脈。

此刻,上一位大夫為許衡包紮的傷口,已全被老嫗揭開。並且她還在許衡身上,密密麻麻地『插』了幾十根細若髮絲的銀針。

說來也是奇怪,昨夜明明血流不止,再好的金瘡『藥』都於事無補的一道道傷口,此刻非但不再出血,反而還開始有結疤的跡象。

昨夜,許衡麵如白蠟的氣『色』,現在竟能依稀看到一絲紅潤,額頭上甚至還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是怎麼回事?”柳尋衣不敢打擾老嫗行鍼,隻能緩緩退到角落,向洵溱噓聲問道,“她是何人?”

“柳大哥,她是我師父。”不等洵溱回答,潘雨音已開口解釋道,“師父有起死回生之術,如今唯有她老人家能救活許大哥。”

“師父?”柳尋衣一臉錯愕,忙問道,“你怎會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師父?”

“說來話長。”潘雨音回憶道,“本來我隨爹孃、哥哥準備前往臨安落腳,卻不料娘竟在半路舊疾複發,並在客棧一病不起。我們遍請大夫,可他們皆是束手無策,隻說娘已時日無多,讓我們趕快料理後事。但天無絕人之路,或許是娘平生積德行善,吃齋唸佛的緣故,果真善有善報,就在我們一家人幾乎絕望之際,卻無意間與師父她老人家相遇。師父看過娘後,說她能治好孃的病,但卻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師父替娘醫治分文不取,但卻要收我為徒,並讓我隨她雲遊四方。”潘雨音苦笑道,“起初爹、娘和哥哥都以為師父是惡人,死活不同意她的請求。但我身為女兒,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孃親飽受折磨,身子日漸衰弱?於是我晚上偷偷去找師父,求她替娘治病,並答應她,隻要能治好孃的病,我願做她的徒弟。”

“潘姑娘孝心可嘉,之後又如何?”柳尋衣瞥了一眼老嫗的背影,疑聲道,“潘夫人的病可曾治好?”

“治好了。”潘雨音溫柔一笑,點頭道,“師父不但治好孃的頑疾,還將爹的隱疾也一併醫治,並在臨行前送給的爹孃一副滋補『藥』方。她說隻要依此『藥』方,三年一服,定保爹孃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竟這般厲害?”柳尋衣難以置信地歎服道,轉而神『色』一變,忙問道,“那後來你便真做了她的徒弟?”

“爺爺在世時,常告誡我們,‘生死不足慮,道義大如天’。人活於世,豈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潘雨音點頭應道,“我既已答應師父,便要信守諾言。雖然爹、娘和哥哥對我極為不捨,仍對師父心存憂慮,但我還是相信師父她老人家醫者父母心,定不會害我……”

柳尋衣猶豫片刻,遲疑道:“那她究竟有冇有……”

“冇有!”潘雨音知道柳尋衣想問什麼,忙道,“師父對我視若己出,百般疼愛,就像當年爺爺在世時那般疼惜我。我現在非但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反而還很感謝上天對我如此厚愛,讓我能拜在師父門下。”

說罷,潘雨音話鋒一轉,又道:“柳大哥,你不必擔心。師父對我冇有絲毫限製,我若思念爹孃和哥哥,隨時可以去臨安探望他們。如今跟在師父身邊,非但能學到精妙無雙的醫術,而且還能學到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和這幾個月相比,曾經的十幾年,我倒真覺得有些虛度了。嗬嗬……”

聞聽潘雨音對老嫗的聲聲讚揚,柳尋衣也對此人變的愈發好奇。

“潘姑娘,你師父選中你,定是因為你冰雪聰明,有過人的天賦。”洵溱笑道,“但不知……你師父尊姓大名?究竟是何方神聖?”洵溱此言,也道出柳尋衣的心頭之『惑』。

“名諱?”潘雨音一愣,錯愕道,“我從未問過師父的名字,所以……我也不清楚……”

柳尋衣眉頭緊鎖地望著老嫗,喃喃自語道:“如此年紀,又能有如此高明的醫術,而且又這麼巧出現在辰州,莫非……”

“你在想什麼?”洵溱一雙美目彆有深意地凝視著柳尋衣,幽幽地問道,“你以為她是誰?”

柳尋衣躊躇片刻,轉而與洵溱四目相對,諱莫如深地反問道:“你又以為她是誰?”

思量片刻,二人不禁相視一笑,眼中同時湧現出一抹瞭然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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