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千羽桃花

-

“黑執扇,幸虧你及時將他帶回來,否則他一定不能活著走出華山。”

“如何?先生可有療傷之法?”

“黑執扇放心,吳少俠的內虛遠勝內傷,因而精氣外泄難以自持,我隻需行鍼助其經脈運行,然後再用補藥精心調理,數日便可無礙。”

彆苑內,賢王府郎中的一番話,令柳尋衣懸著的心安然落地。

他望著躺在榻上,眉頭微皺,雙目緊閉的吳雙,口中不禁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呢喃道:“吳兄,你隻說謝二爺用力過猛,方纔斷了手指,你自己又何嘗不是?若非耗儘體內最後一絲真氣,又何至於垂危至此?”

“黑執扇!”站在柳尋衣身後的郎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要向吳少俠施針了。”

“好!”

柳尋衣恍然驚醒,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吳雙,低聲道:“吳兄,你且在此好好養傷,待你痊癒之後,再找我算賬不遲。得罪了!”

說罷,柳尋衣又向郎中吩咐道:“吳少俠是府主的貴客,請先生千萬好生照料。”

“謹遵黑執扇之命!”

“有勞!”

安頓妥當之後,柳尋衣匆匆離開彆苑,朝華山之巔奔去。

一番折騰,足足兩個時辰。此時,日頭已漸漸偏西。

當柳尋衣回到華山之巔時,論劍台上針鋒相對的兩家已連戰數輪,互有損傷,此時依舊打的難分難捨,如火如荼。

洛天瑾全神貫注地觀看比武,柳尋衣不敢冒然打擾,慢步輕聲地退到一旁,向滿臉興奮的許衡問道:“形勢如何?”

“至此,金劍塢已折損兩人,一個是年輕弟子,一個是‘冰心劍’冷依依。眼下出戰的是金劍塢四大高手之一的溫廉。”

“什麼?”柳尋衣暗吃一驚,“冷依依竟然敗了?”

“黑執扇有所不知,冷依依連敗桃花劍島兩大高手,已是大勝。”許衡解釋道,“現在桃花劍島已折損四人,此時站在台上的是宇文修的最後一個幫手,日月雙劍中的‘月光墨洗劍’扶隱。隻要打敗他,宇文修便徹底淪為孤家寡人。”

“你的意思是……丁輕鴻和‘日光白玉劍’姬侯,皆敗於冷依依之手?”

似乎看出柳尋衣的困惑,雁不歸接話道:“日月雙劍雖然厲害,但他們隻有在雙劍合璧時,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二人分開則實力銳減。若是以二敵二,即便溫廉和冷依依聯手,也未必是日月雙劍的對手。但若各自為戰,溫廉和冷依依則更勝姬侯、扶隱一籌。至於丁輕鴻,雖自命不凡,但在冷依依麵前終究是個小輩。論劍意,他的‘桃花劍’仍比‘冰心劍’相差甚遠。”

江一葦道:“雖然丁輕鴻也位列龍象榜,但龍象榜上卻並非人人都是吳雙。小輩始終是小輩,能抗衡前輩的永遠是鳳毛麟角。”

不知為何?柳尋衣總有一種感覺,江一葦此言頗有含沙射影之意,看似是說丁輕鴻,實則是在“敲打”自己。

“論年輕弟子的本事,桃花劍島遠不如金劍塢。”坐在一旁歇息的慕容白趁機插話道,“金劍塢的年輕弟子根基紮實,經驗老道,以一敵二仍遊刃有餘。若非丁輕鴻上場,隻靠桃花劍島的普通弟子,隻怕無人能抵擋他的銳氣。此乃兩家拉開差距的關鍵!桃花劍島不複當年之盛,似乎已到青黃不接的尷尬境地。年輕一輩中除丁輕鴻之外,再無人拿得出手。”

“若非如此,宇文修也不會與朝廷為伍。”雁不歸冷笑道,“當年桃花仙人仗著桃花劍島人才鼎盛,在中原武林為所欲為,一場血雨腥風之後,桃花劍島死傷無數,元氣大傷。宇文修想重振旗鼓,少說也要修養三五十年。可看他如今的年紀,根本冇機會等到那一天。”

“勝負已分!溫廉替金複羽再下一城!”

突然,洛天瑾的一聲感慨將柳尋衣幾人的思緒瞬間打斷。

眾人紛紛舉目朝論劍台望去,但見傷痕累累,血染滿身的溫廉,瞪著一雙嗜血而猙獰的眼眸,昂首挺胸,傲然而立。

在他腳下,是衣衫破爛,斷骨傷筋,蓬頭垢麵,一身血汙的扶隱。

此刻,奄奄一息的扶隱側躺在地上,蜷縮的身體隨著急促的呼吸,毫無規律地微微抽動著,五官猙獰,眼珠上翻,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呼嚕呼嚕”的聲響,似心有不忿的嘶吼,又像痛苦不堪的呻吟。

他引以為傲的“月光墨洗劍”,孤零零地插在一旁,隨風搖曳,分外淒涼。

扶隱有心再戰,但拚儘全力地掙紮,也隻能動動手指,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沉寂無聲的華山之巔,神情各異的觀戰之人。其中,尤其以宇文修和金複羽的表情最為精彩。

宇文修神情凝重,麵如死灰。

金複羽處之泰然,儒雅依舊。

強烈的反差,給人一種莫名的心靈衝擊。

事已至此,宇文修已猜到自己的結局,武林盟主的寶座八成與他無緣。

然而,宇文修此時真正憂心的,卻並非這場武林大會,而是武林大會之後的爛攤子該如何收場?

奪不下武林盟主,他對朝廷將毫無用處。以西府的行事風格,定會收回一切賞賜,甚至奪去“武林候”的官爵,最後將他一腳踹開。

到那時,失去朝廷庇佑的桃花劍島,勢必遭到武林群雄的大肆圍剿。

為了參加武林大會,宇文修曾強勢壓人,幾乎將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得罪一遍。一旦自己淪為喪家之犬,他們又豈肯善罷甘休?

說不定,他連回桃花劍島的機會都冇有,便已客死中原。

心念至此,宇文修的表情變的愈發難看,甚至在失落之中,隱隱參雜著一絲絕望之意。

“這一場,溫廉勝!”

徐清年的聲音悄然響起,猶如喪鐘般狠狠敲在宇文修的腦海深處,令其心中一沉,目光變的愈發糾結。

此言一出,全場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宇文修,其中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萬眾矚目之下,宇文修緩緩起身,一步步地朝論劍台走去,與被人抬下來的扶隱迎麵而過,腳下卻冇有一絲停留,甚至連眼皮都未眨一下。

此時,宇文修的眼中,隻有論劍台上氣力幾乎耗儘的溫廉。他的耳中,隻能聽到自己強健而有力的心跳,以及溫廉粗重而急促的呼吸。

至於周圍的山呼海嘯,呐喊嘶吼,他統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戰至這一場,他們之間不再有虛情假意的寒暄客套,亦冇有逢場作戲的自報家門。

伴隨著宇文修的一步步逼近,溫廉不得不強行調動所剩無幾的內力,雙掌自身前緩緩交疊。

霎時間,無數道掌影幻化而出,於虛空之中若隱若現,同時爆發出陣陣呼呼作響的風哨。

反觀宇文修,卻如閒庭信步一般緩緩而來。令人萬分詫異的是,伴隨著他慢慢悠悠的步伐,其周身之外竟是詭異地飛出一把把鋒利無比,寒意逼人的寶劍。

懸浮於宇文修四周的一柄柄青鋒,並非內力變化而出幻象,而是實實在在的利刃。

隻不過,比之尋常寶劍,宇文修的劍更窄、更細、更輕盈、更鋒利。

一臂之長,一指粗細,柔而似水,剛而如金。平日皆隱藏在宇文修衣袖、腰帶之中,唯有與人交手時,纔會靈犀而出,化作殺人不眨眼的嗜血利器。

“一、二、三……十六、十七、十八。”

謝玄依偎在椅子上,滿眼震驚地默數著懸浮於半空的寶劍,驚呼道:“當年我與他交手時,他的千羽桃花劍隻有九柄,而今竟有十八柄,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宇文修繼任島主之後,一定修煉了桃花仙人的秘法要訣,否則他的武功絕不會一日千裡,進步如飛。”洛天瑾沉聲道,“當年九柄千羽桃花劍,已令無數高手談之色變。如今十八柄,豈不是威力更甚?”

“這便是傳聞中的‘千羽桃花劍’嗎?”

場邊,唐阿富目光複雜地望著宇文修,感慨道:“不知比丁輕鴻所練的‘桃花劍法’高明多少?”

“千羽桃花劍亦是桃花劍法。”蕭芷柔淡淡地說道,“隻不過是桃花劍法的至高境界。和宇文修的千羽桃花劍相比,丁輕鴻的桃花劍法隻能算是小成,而且隻是劍式上的小成。”

“穀主,何為劍式上的小成?”

“劍法,講求劍式、劍氣、劍意。其中,劍式是劍法的根基,劍氣是內力與劍法的融合,而劍意,則是劍客對劍法的領悟。它並非某一招式,亦非某一功法,而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蕭芷柔解釋道,“每一種劍法,其劍式、劍氣、劍意皆不儘相同。桃花劍島的‘桃花劍法’,和為師教你的‘無情劍法’便是迥然不同的兩種修煉法門,同樣對劍意的領悟亦大相徑庭。”

“敢問穀主,我們的‘無情劍法’和他們的‘桃花劍法’,究竟誰更勝一籌?”

“世上冇有最厲害的劍法,隻有更厲害的劍客。”蕭芷柔教誨道,“無論是‘無情劍法’還是‘桃花劍法’,練至大成皆可縱橫江湖,睥睨天下。同樣,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對劍法一知半解,囫圇吞棗,兩種劍法便隻有更弱,冇有最弱。”

“弟子受教。”唐阿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阿富,你要謹記,練武之人斷不可心浮氣躁,更不可好高騖遠。”蕭芷柔道,“你不妨看看賢王府的謝玄,他此生隻練‘達摩指’一種武功,同樣獨步天下,傲視群雄。而在少林眾多絕學之中,‘達摩指’隻是其中之一。少林弟子中也有不少人練過達摩指,但真正能持之以恒,堅持幾十年的卻唯有謝玄一人,其他人則是急功近利,這山望著那山高,這種武功練幾天、那種武功練幾天,一味的追求武林絕學,到頭來隻能一事無成,虛度年華。”

“穀主所言極是,縱觀武林群雄,真正的高手往往隻依仗一門絕學成為江湖翹楚,而雜學者,無不是泛泛之輩,庸碌之徒。”

“真正的高手,拈花飛葉皆可傷人。至於庸才,即便你將天下的武林秘籍全部給他,他也練不出半點成就。”

麵對蕭芷柔的諄諄教誨,唐阿富不禁麵露沉思,似是有所領悟。

“宇文修,可敢接我一掌!”

突然,論劍台上傳來一聲暴喝。緊接著,溫廉雙掌齊出,萬千掌影化作兩道蛟龍,相互交纏著直撲宇文修而去。

掌影所過之處,空氣無不瞬間凝聚成雲霧,將掌影蛟龍隱匿其中,神出鬼冇,令人愈發難以捉摸。

“九影霄雲掌!”

伴隨著四周的陣陣驚呼,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強橫掌風,宇文修麵不改色,鎮定依舊。

隻不過,縈繞在其身體周圍的十八道利劍,卻是淩空一顫,驟然而出。

十八劍,轉眼化作十八道令人心悸的寒光,縱橫交錯,迂迴百折,朝呼嘯而來的九影霄雲掌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