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幸與不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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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尋衣的傷勢如何?”

依照洛天瑾的吩咐,許衡將隨行郎中召來,接受洛天瑾當麵詢問。

“黑執扇的小腹被五指貫穿,血流難止,傷及臟腑,眼下其腹中鮮血淤積,甚至連……連……”

見郎中吞吐不言,洛天瑾不禁眉頭一皺,催促道:“甚至什麼?你大可直言無妨。”

“是。”郎中歎息道,“甚至連小解亦是腥紅無比,儼然傷勢極重。”

“這……”

郎中此言,令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答。

“能治嗎?”見洛天瑾若有所思,沉默不語,謝玄主動追問道,“你有多少把握令其痊癒?”

“治倒能治,隻不過黑執扇能否轉危為安,還要看天意。”說罷,郎中抬眼朝洛天瑾望去,怯生生地說道,“如果治,必須馬上用藥,而且要用最上等的藥材,不知府主意下如何?”

洛天瑾神思恍惚,一時冇聽懂郎中的弦外之音,反問道:“此話何意?莫非隨行攜帶的藥材不夠?”

“如果不夠,我去向其他門派借一些。”慕容白接話道。

“不不不!”郎中趕忙擺手道,“來之前青執扇特意交代,參加武林大會難免有人受傷,因此隨行的藥材極為豐富。夠是夠,隻是……能不能對黑執扇用?”

“什麼意思?”許衡眼睛一瞪,怒聲道,“黑執扇重傷於此,你不用藥更待何時?你他媽是不是治病治糊塗了?”

“這……小的冤枉……”

在凶神惡煞的許衡威脅下,郎中嚇的雙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委屈地朝洛天瑾連連叩頭。

“不怪他,是我不讓他替柳尋衣醫治。”雁不歸突然開口,立即引來一片錯愕的目光。

“雁四爺,這是何意?”

“府主!”雁不歸對許衡的疑問置之不理,徑自向洛天瑾解釋道,“柳尋衣並非下定決心殺死任無涯,而是在萬不得已時纔將‘腐肉化骨散’投於浴桶。因此,他對府主是否忠心?是否值得留下他這條小命?仍需府主親自決斷。”

“你的意思是……”謝玄沉吟道,“柳尋衣本想放過任無涯?”

“也不儘然。”雁不歸思量片刻,而後將發生在玉龍宮彆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眾人。

聞言,洛天瑾幾人無不陷入沉默。

“如此說來,柳尋衣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殺了任無涯。”慕容白分析道,“而且是在吳雙的幫助下,僥倖逃過一劫?”

“若無吳雙及時出手相救,柳尋衣隻怕早已翻落浴桶,與任無涯一起化為膿血。”雁不歸點頭道,“故而我將他帶回來後,隻讓郎中替他處置傷口,卻並未用藥。”

“此事倒真有些為難。”謝玄道,“柳尋衣若無惻隱之心,斷不會有此劫難。他既然能對任無涯心存遲疑,說不定最後會放他一馬。”

慕容白搖頭道:“未必!如果柳尋衣決定放過任無涯,又豈會追問他的遺言?無論如何,任無涯已死,至於柳尋衣是否心存動搖……皆是人之常情,不應錙銖必較。”

“殺也有理,不殺也有理,一味爭論將永無止休。”雁不歸正色道,“敢請府主定奪。”

此言一出,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洛天瑾身上。

沉默良久,洛天瑾方纔從恍惚中漸漸回過神來,眼神忽明忽暗,沉聲道:“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是柳尋衣親手將‘腐肉化骨散’投入浴桶,是也不是?”

“是。可是……”

“夠了!”洛天瑾當機立斷,擺手道,“我下令讓他殺死任無涯,結果他做到了,由此足以彰顯他對我的忠心。至於中途曲折……慕容白言之有理,亦是人之常情。”

洛天瑾這番話說的頗為苦澀,似是無奈之舉,又好像替柳尋衣開脫。

“府主英明!”

“記住,此事日後誰也不可再提。”洛天瑾正色道,“柳尋衣斬殺任無涯,助賢王府擺脫困境,厥功至偉,不容置疑。”

“是。”

“去用藥吧!”見洛天瑾決心已定,謝玄趕忙向郎中吩咐道,“記住,用最好的藥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柳尋衣的命。”

言至於此,謝玄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洛天瑾,轉而拽著郎中走到門口,低聲道:“還有,斷不可讓柳尋衣留下任何隱疾,尤其是……”

謝玄欲言又止,深邃的目光朝郎中的下身輕輕一掃,郎中頓時醒悟,連忙點頭道:“小人明白!為大小姐的終身幸福,小人定會竭儘所能。”

“快去吧!”

“是。”

答應一聲,郎中火急火燎地離開房間,一路小跑著消失在黑暗之中。

“許衡,你也下去!”慕容白吩咐道,“將任無涯和呼延霸的頭顱收好。切記,此事不要聲張。”

“遵命!”許衡將兩顆觸目驚心的人頭包在一起,而後朝閉目假寐的洛天瑾恭敬一拜,轉身離開房間。

片刻之後,房中隻剩洛天瑾、謝玄、雁不歸、慕容白幾人。

“這個柳尋衣,真是不讓我省心。”

突然,洛天瑾輕笑一聲,語氣之中看似諸多抱怨,實則卻滿含無奈。

“若非語兒一片癡情,我又念其是個可造之材,我……”洛天瑾又道,“我真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也省的天天猜來猜去,費心費力。”

“府主,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寬恕’柳尋衣了。”似是因為任無涯的事告一段落,因此房中的氣氛遠比剛纔輕鬆許多,謝玄苦笑道,“說到底,仍是府主的心太軟,對他下不去手。”

“惜才啊!”洛天瑾自嘲一笑,“在這小子身上,我總能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尤其是他與人交手的時候,那股子不服輸的狠勁,真真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我。嗬嗬……”

“正因如此,公子受傷後,府主便將柳尋衣當成半個兒子。”慕容白笑道,“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待他與小姐成婚後,便要改口管府主叫‘爹’了。”

“本以為軒兒可以繼承我的家業,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竟便宜柳尋衣這小子。”洛天瑾歎道,“好在他的為人還算正直,一旦和語兒成婚,料想不會朝三暮四,沾花惹草,再搞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若能一心一意地對待語兒,將來我把賢王府交給他們也能放心一些。”

“柳尋衣是個孤兒,從小沒爹沒孃,府主正好藉此機會將其招入洛家。”雁不歸提議道,“讓其入贅賢王府,最好改姓‘洛’。如此一來,他與小姐的子嗣便可繼承‘洛’姓,也算為洛家延續香火。”

“此法甚妙!”謝玄連連點頭道,“反正他的‘柳’姓一文不名,現在連祖墳在哪兒都不知道,留著無用,不如延續洛家的香火。”

似是被謝玄、雁不歸的提議所動搖,洛天瑾的眼中悄然綻放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精光。

“語兒是我的掌上明珠,又是賢王府的唯一繼承人。”洛天瑾沉吟道,“她的終身大事,斷斷馬虎不得。因此,你們再派一些人去江陵,好好查一查柳尋衣的底細。”

“還有一事。”慕容白思量道,“據我所知,雖然小姐對柳尋衣一片癡心,但柳尋衣對小姐卻……而且成婚一事,隻是迫於任無涯的壓力,臨時想出來的權宜之計,而今要他們假戲真做,萬一柳尋衣不同意這門婚事,那……”

“不同意?”雁不歸冷笑道,“能娶語兒為妻,做北賢王的女婿,不知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美事,柳尋衣不愚不癡,豈能不同意?”

慕容白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柳尋衣偏偏異於常人。他若與其他男人無異,府主又豈會賞識他?小姐又豈會鐘情於他?怕隻怕……強扭的瓜不甜。”

“不礙事!”

對此,洛天瑾十分淡然,似乎毫不擔心柳尋衣會反對,輕笑道:“我問你們,語兒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學識如何?家世又如何?”

“小姐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善良俠義,學識出眾,至於家世……”慕容白回道,“更是出身名門,無可挑剔。”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語兒樣樣出眾,柳尋衣又有何理由置她於千裡之外?”洛天瑾笑道,“青春年少,意氣風發,血氣方剛,未經世事,難免心存偏頗,不識好歹。待他與語兒成親後,嚐到柔情蜜意,殢雲尤雨,鸞鳳和鳴,珠璧交輝的美妙滋味,感受到何為平步青雲?何為扶搖直上?何為簪纓門第?何為鐘鼎人家?自會明白自己能娶到語兒,方纔是撿到一塊至尊美玉。到時,他定會愛不釋手,喜不自禁。”

洛天瑾此言,不禁引來謝玄幾人一陣大笑。

“去江陵查探柳尋衣的底細,江一葦最有心得。”謝玄提議道,“可以再派他去查,多給他一些時間和人手,並且不限於江陵一地,亦可去其他地方多多走動,相信定能將柳尋衣的前身今世查個水落石出。”

此刻,任無涯已死,縈繞在眾人心頭的最大困擾已解,洛天瑾等人無不喜形於色,情見乎辭,再談起柳尋衣與洛凝語的喜事,一個個更是興會淋漓,熱情洋溢。

甚至連身受重傷的洛天瑾,也因為心情大好而感到舒暢許多。

“江一葦打探訊息的本事不可小覷。”洛天瑾眉頭一挑,好奇道,“咦?雁不歸和柳尋衣皆已回來多時,為何遲遲不見江一葦?”

“這……”

謝玄三人稍稍一愣,儘是一臉茫然。

“江一葦還未回來?”雁不歸詫異道,“他比我們先行一步,理應比我們先回來纔是。”

“而今董宵兒和呼延霸死的死、墜山的墜山,為何不見江一葦的蹤影?”洛天瑾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江一葦行事一向規矩,不可能這麼冇分寸。亮了,他為何還不回來複命?”言至於此,謝玄的眼神陡然一變,揣測道,“他會不會被呼延霸、董宵兒打傷了?”

“不會!”洛天瑾篤定道,“如果江一葦在千尺幢出事,剛纔那封信上不可能隻字不提。”

“府主,那封信是……”

“報!”

未等慕容白開口追問,一道急促而慌張的聲音陡然自院外傳來。

緊接著,一名弟子連滾帶爬地衝到門外,一時駐足不及,竟一個跟頭撞開房門,跌跌撞撞地滾入房間。

“府主恕罪,我不是……我……”

望著神情緊張,言語結巴的弟子,洛天瑾的心中“咯噔”一沉,急聲道:“恕你無罪!何事?”

“回……回稟府主,江三爺他……他……”

“快說!江三爺怎麼了?”

“江三爺身負重傷,昏死在苑外。郎中說他已無藥可醫,命不久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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