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慾壑難填

-

上午,賢王府後堂。

心事重重的洛天瑾,對下人準備的一桌子早膳全無胃口。從中堂回來後,他一直坐在桌旁默默思量,直至日上三竿,粥菜溫涼,也未曾吃下一口。

謝玄站在一旁神情複雜,滿眼憂愁。

一者,為江一葦的死感到難過。二者,為洛天瑾的身體感到擔憂。

“瑾哥。”

伴隨著一道溫柔的呼喚,淩瀟瀟端著一碗蛋羹緩緩步入後堂。

她將熱氣騰騰的蛋羹放在洛天瑾麵前,順勢坐在其身旁,輕聲道:“我知你心裡難過,但也不能不吃東西,萬一餓壞身子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淩瀟瀟舀出一勺蛋羹,小心翼翼地送到洛天瑾的唇邊,柔聲道:“嚐嚐,我親手為你做的。”

“唉!”

一聲歎息,洛天瑾接過湯匙,重新放回碗中,苦澀道:“夫人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隻不過……江一葦死的不明不白,一刻冇有查清真相,我一刻感到如鯁在喉,胸中如堵,實在冇有胃口。”

“人生在世,生死無常,難免事發突然。”淩瀟瀟勸道,“畢竟人死不能複生,瑾哥節哀順便。”

麵對淩瀟瀟的寬慰,洛天瑾隻是默默點頭,苦笑不語。

“瑾哥在憂慮什麼?”淩瀟瀟美目一轉,好奇道,“江一葦昏迷多日,一直命懸一線,因此我對他的死並不感到奇怪,難道……瑾哥認為他的死有蹊蹺?”

聞言,洛天瑾的眼神悄然一變,驀然抬首,先與神情凝重的謝玄對視一眼,轉而望向一臉茫然的淩瀟瀟,遲疑片刻,方纔自嘲一笑,道:“本不想在夫人麵前過多提及此事,無奈夫人天生一雙慧眼,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謝玄含笑點頭,恭維道:“夫人與府主心意相通,真真羨煞旁人。”

“其實,從你昨日一進門,我便察覺出一絲古怪。”淩瀟瀟道,“雖然你對江一葦十分關心,乃人之常情,但你有句話……卻說的彆有深意。”

“哦?”洛天瑾心中一動,饒有興致地問道,“什麼話?”

“你說‘即便江一葦是死,也要在臨死前將其喚醒。’這句話……分明另有所指。”淩瀟瀟沉吟道,“瑾哥,以我對你的瞭解。其實你真正關心的並非江一葦的死活,而是江一葦口中的某些秘密,是不是?”

“哈哈……”

突然,洛天瑾放聲大笑,連連拍手稱讚:“夫人不愧是夫人,竟將我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簡直像我肚子裡的蛔蟲。”

“此事……”淩瀟瀟欲言又止,臉色變的有些不太自然,“可否與她有關?”

洛天瑾一愣,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遲疑道:“哪個‘她’?”

“瑾哥何必明知故問?”淩瀟瀟瞟了一眼滿臉尷尬的謝玄,似是不願在外人麵前談及夫妻間的私事,故而含糊其辭道,“我知道你在華山見過她,而且還與她……有過接觸。此事,你還想瞞我多久?難道在你心裡,我是那種遇事不分青紅皂白,稍有不如意便又哭又鬨、胡攪蠻纏的女人?”

“當然不是!”洛天瑾忙道,“夫人蕙質蘭心,知書達理,豈是那種不通情理的刁蠻女子。”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願對我坦誠相待?”淩瀟瀟眼中含淚,哀怨道,“見你遇事一直憋在心裡,可知我有多難受?瑾哥,你我同床共枕幾十年,我不敢奢求替你排憂解難,但願聽你傾訴心聲,寥解心中苦悶,也算儘我做娘子的一份責任。”

“夫人此言,令我羞愧至極。”見淩瀟瀟梨花帶雨,言出肺腑,洛天瑾不禁心生感動,伸手輕撫著她的麵龐,含笑道,“此生能得夫人相伴,我洛天瑾死而無憾。”

見二人濃情蜜意,你儂我儂,謝玄難免有些多餘,故而輕咳兩聲,主動請命:“府主、夫人,謝某先行告退……”

“不必!”洛天瑾打斷道,“我與滕柔的事夫人早已知曉,謝兄同樣知情,因此你無需迴避,正好幫我們一起琢磨琢磨。”

“是。”

“江一葦的死……或有蹊蹺。”洛天瑾開門見山,“不瞞夫人,我認為江一葦的死以及李甲的失蹤,或是有人在暗中搗鬼。”

淩瀟瀟心中大驚,黛眉微蹙,反問道:“瑾哥何出此言?”

“因為桃花婆婆今日反應,不同尋常。”洛天瑾思忖道,“她可是天下第一神醫,豈能誤診?李甲辨不清江一葦的傷勢,或許並不奇怪。但桃花婆婆怎麼可能也辨不清江一葦的狀況?昨天下午,她分明胸有成竹地告訴過我,江一葦性命無虞,甦醒隻在朝夕之間。如此信誓旦旦的承諾,豈能是信口雌黃?”

“可她剛剛說過,無緣無故的暴斃也是醫者常見的情況,因此……”

“不對!”洛天瑾若有所思地搖頭道,“如果江一葦的死真無可疑,桃花婆婆不會含糊其辭,說出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搪塞我。”

謝玄沉吟道:“府主的意思是……”

“桃花婆婆剛纔的一席話,分明是在暗示我,江一葦……其實是死於非命。”洛天瑾幽幽地說道,“或許,她已查出江一葦的真正死因,但礙於某種顧忌,因而不願對我實話實說。”

“這……”

此刻,淩瀟瀟思緒萬千,神情莫名,似是難以置信,又好似惶惶不安,躊躇道:“瑾哥打算怎麼辦?”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李甲。”洛天瑾一字一句地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懷疑,李甲與江一葦的死……有莫大的關聯。”

“瑾哥,江一葦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淩瀟瀟內心五味陳雜,追問道,“為何讓你念念不忘?”

“謝玄,派人將柳尋衣找來。”

洛天瑾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故而對淩瀟瀟的困惑充耳不聞,徑自下令道:“這件事,我要交給他去查。”

“是。”

“瑾哥……”

“夫人!”未等淩瀟瀟再度開口,洛天瑾忽然麵色一緩,柔聲道,“蛋羹涼了,可否為我熱一熱?”

“當……當然。”淩瀟瀟匆忙應答,“我現在就去。”

“有勞夫人。”

說罷,淩瀟瀟在洛天瑾充滿柔情的目光中緩緩起身,心不在焉地朝堂外走去。

“夫人!”

“啊?”

被洛天瑾突然叫住,淩瀟瀟登時一驚,茫然道:“何事?”

“你忘了東西。”洛天瑾朝桌上的蛋羹一指,笑盈盈地問道,“夫人為何魂不守舍?”

“我……我隻是在想你剛剛說的話,如果真有人在暗中操控一切,賢王府豈不是危機四伏?”淩瀟瀟敷衍道,“蛋羹已涼,再熱味道會變,我重新給你蒸一碗。”

“好。”

望著淩瀟瀟匆匆而去的背影,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古怪之色。

“府主,此事……”

“江一葦的死,李甲的失蹤,一定和我讓你追查的事有關。”洛天瑾打斷道,“我讓柳尋衣去查,是為寬夫人的心。謝兄,此事還得由你親自操辦。”

“是。”謝玄拱手領命,而後麵露遲疑,費解道,“這件事……為何瞞著夫人?”

“唉!有關柔兒的事,我不想讓瀟瀟知道太多,她……已經承受太多委屈。”洛天瑾麵露愧色,輕歎道,“之前我告訴她自己與柔兒的事,已令她倍受傷害。後來軒兒出事,又害她大病一場,而今剛剛恢複一些,我不希望她再因為這些瑣事而抑鬱成疾。”

謝玄恍然大悟,欽佩道:“府主對夫人的關心,比對蕭芷柔有過之而無不及。”

洛天瑾似乎從謝玄的話中聽出一絲端倪,似笑非笑地問道:“謝兄此話何意?難道你認為我心裡隻能有蕭芷柔一個女人,而不該有淩瀟瀟?”

“在下失言,望府主恕罪。”謝玄惶恐道,“我斷無此意,隻是……”

“不必緊張,我隻是隨便說說,並非問罪。”洛天瑾淡笑道,“謝兄,若說男女之情是世上最複雜的感情,那男人的心……便是世上最反覆多變的東西。我明白你的意思,在你心裡,蕭芷柔纔是我畢生的摯愛,淩瀟瀟不過是我功成名就的墊腳石。她二人的價值不同,因此在我心裡的地位自然也不同,是不是?”

“在下不敢……”

“你錯了!”洛天瑾神情一稟,正色道,“今日,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在我心裡,不僅有蕭芷柔,同樣有淩瀟瀟。如果你問我,她二人在我心裡究竟孰輕孰重?我也可以告訴你,其實連我自己……也分不清她們究竟誰更重要。如果我說都重要,或有浪蕩花心之嫌,但……”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表情陡然變的凝重至極,在謝玄既唯諾又好奇的目光下,他沉默許久,方纔如釋重負般緩緩吐出一句話:“這便是事實。蕭芷柔與淩瀟瀟……我一個也放不下。”

都重要,即是都不重要。

其實,在洛天瑾的內心深處,真正重要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他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