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離經叛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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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落,天映黃昏。

自從洛鴻軒受傷後,幾乎每日傍晚,淩瀟瀟都會來到他的房間,屏退下人,獨自坐在床邊,神思恍惚地望著昏睡不醒的寶貝兒子,久久難以自拔。

這段時間,從淚如雨下,至失魂落魄。淩瀟瀟的心,已被悲傷、憂愁、痛苦折磨無數次。尤其是曆經一場大病後,她更懂得將悲苦哀愁埋於心底,而不輕易表露在外。

然而,今日她卻一反常態,尤其當她回憶起昨夜與江一葦的對話時,眼中更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百感千愁,無限羞憤。

“軒兒,你究竟何時才能醒來?”淩瀟瀟用毛巾輕輕擦拭著洛鴻軒蒼白的臉頰,口中喃喃自語,“你若再不醒來,你的一切……都將被外人搶走……”

言至於此,淩瀟瀟忽然眼神一變,趕忙改口:“不!不!軒兒放心,娘不會允許有人取代你的位子,搶走屬於你的一切,絕不!你的東西永遠屬於你,誰也休想染指。在你醒來之前,娘會拚出性命保住你的一切。誰敢覬覦,娘便殺誰!”

說罷,淩瀟瀟眼圈一紅,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來回打轉,哽咽道:“可是,娘愈發感到力不從心,不知……還能替你支撐多久?昨夜,若非上天庇佑,讓我在書房外撞見李甲,隻怕你爹早就知道世上還有他的兩個野種。軒兒,你要快快醒來,替娘分憂。我和語兒都是苦命的女人,娘需要你這個兒子,語兒也需要你這個哥哥……”

“砰、砰砰!”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將淩瀟瀟的思緒打斷,同時令她心生不悅,叱責道:“我已經說過,任何人不許打擾……”

“夫人,是我。”

雁不歸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淩瀟瀟黛眉微蹙,遲疑道:“你怎麼來了?”

“府主掛念公子的傷勢,故而讓我來看看。”

“那……進來吧!”

不知為何?淩瀟瀟的語氣聽上去竟有幾分猶豫。

昏暗的房間內,一縷聊勝於無的燭火在桌上輕輕搖曳,彷彿洛鴻軒的生命一般,苟延殘喘,奄奄一息。

透過朦朧的燭光,雁不歸能依稀看到淩瀟瀟臉上的淚痕。

“夫人,你……”

“你不該來這兒。”淩瀟瀟迅速收起眼中的悲傷,呢喃道,“尤其是……今天。”

“我知道。”雁不歸神情一暗,倔強道,“但我心中忐忑,若不能親眼看到你安然無恙,我豈能安心?我……”

“你來見我已是大錯,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更是錯上加錯。你做事一向穩重,今日為何如此莽撞?”

“出事了!”

聞言,淩瀟瀟的眼神陡然一變,狐疑道:“什麼意思?難道瑾哥已查出江一葦的死因?”

“不。”雁不歸搖頭道,“問題並非出自江一葦,而是李甲。”

“李甲?”淩瀟瀟錯愕道,“昨夜,我已命你將李甲送出府,難道……他回來了?”

“此一節,夫人儘管放心。”雁不歸的眼中殺機湧現,“李甲永遠都不可能回來,因為我已將他……”

言至於此,雁不歸揮手在脖子上輕輕一抹,含義不言而喻。

“什麼?”淩瀟瀟大驚失色,怒道,“昨夜我給他的銀票,足夠他下半輩子錦衣玉食,他也答應我此生此世不再回洛陽城,你為何殺他?”

“因為他知道江一葦在臨死前見過你。”雁不歸冷漠道,“如果此事泄露,一定會引來許多麻煩。隻有死人,纔不會泄密。”

“你……”

淩瀟瀟本想對雁不歸訓斥一番,但轉念一想,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縱有千言萬語亦是於事無補,故而不再多言,口中發出一聲歎息,以示心中惆悵。

“人死燈滅,還能出什麼事?”

“昨夜,在夫人截下李甲前,還有一人見過他。”雁不歸直言道,“並且,李甲將江一葦已經甦醒的事,如實告知那人。”

“什麼?”淩瀟瀟心中一緊,追問道,“那人是誰?”

“柳尋衣。”

“這……”此刻,淩瀟瀟心亂如麻,頭大如鬥,“你的意思是……江一葦昨夜甦醒的事,柳尋衣已經知道?”

“不錯。”

“柳尋衣!又是柳尋衣!”淩瀟瀟咬牙切齒地說道,“真不知我上輩子欠他什麼?此子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我作對。當初,幫瑾哥和蕭芷柔牽線搭橋的人……也是他。”

忽然,淩瀟瀟的腦中靈光一閃,忙道:“瑾哥可否知曉此事?”

麵對淩瀟瀟緊張的目光,雁不歸沉默不言,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見狀,淩瀟瀟不禁心頭一沉,瞬間瞭然一切。

“府主非但知曉此事,而且他對柳尋衣的話深信不疑。”雁不歸補充道,“下午,府主已下令徹查此事,誓要查個水落石出。”

淩瀟瀟心不在焉地點頭道:“瑾哥何其聰慧?他一定能從柳尋衣的訊息中,猜出江一葦的死絕非偶然。本以為昨夜之事做的天衣無縫,卻不料半路竟殺出一個柳尋衣,莫非真是天意……”

“夫人不必擔憂。”見淩瀟瀟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雁不歸心中一軟,安慰道,“府主命柳尋衣尋找李甲的下落,而今李甲已死,即便被他們找到屍體,也不可能從一個死人嘴裡得到有價值的訊息。至於江一葦的真正死因……府主命我與鄧長川、黃玉郎、慕容白遍訪洛陽一帶的仵作,而我已將一切安排妥當。”

說罷,雁不歸的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淩瀟瀟謹慎道:“何為安排妥當?”

“三天後的結果是,江一葦死於淤毒攻心,李甲畏罪潛逃,途中不幸遭遇意外,終而殞命。”雁不歸一字一句地說道,“夫人放心,此事不會有半點疏漏。”

“你的意思是……你已買通仵作,編造一個假死因哄騙瑾哥?”

“不是買通一個仵作,而是買通洛陽一帶十幾個有威望的仵作。”雁不歸糾正道,“此事乾係重大,事關他們的身家性命,冇人敢胡言亂語。而且他們不單單由我引薦給府主,還會通過鄧長川、黃玉郎、慕容白,以免引起府主的懷疑。”

淩瀟瀟的心中反覆盤算,沉吟道:“事成之後,這些人……”

“一個不留!”

“那李甲……”

“我也有準備。”雁不歸回道,“昨夜,我將李甲帶出府後,於洛水河畔故意製造一個殺人劫財的假象,將李甲身上值錢的東西統統掠走,而後將屍體扔於洛水之中。即便被柳尋衣找到,也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此事與我們有關。”

“好。”淩瀟瀟欣慰道,“你做事乾淨利索,遠比江一葦可靠周全。”

“江一葦隻將你視作恩人,而我卻將你視為……”雁不歸欲言又止,眼中湧現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糾結,自嘲道,“當年,人稱我為‘千裡獨行劍’,一向獨來獨往,從未投效過任何門派。雖有不少江湖梟雄許以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但我卻視若草芥,不屑一顧。最後,我竟毛遂自薦,主動請纓加入賢王府,世人皆以為我被洛天瑾的風流倜儻,卓爾不凡所打動,甚至連洛天瑾自己都以為,我對他十分傾慕,甚至芳心暗許,甘心被他驅使。實則,我真正在意的人並不是他,而是你……”

“不要再說了!”淩瀟瀟揮手打斷道,“此等有悖綱常人倫之言,日後休要再提。”

“提與不提又有何妨?”雁不歸苦笑道,“我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我一定將你從洛天瑾手中搶走,不讓你在這個負心人身邊含羞忍辱,默默忍受。”

“夠了!”淩瀟瀟慍怒道,“我與瑾哥的感情,任何人都休想破壞。你不行,蕭芷柔更不行!”

“當年,若非我將洛天瑾在湘西沾花惹草的訊息告訴你,你豈會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竟然瞞著你做出苟且之事?”雁不歸心有不甘,辯駁道,“當初,你若讓我出手解決滕柔,斷不會有今時今日的蕭芷柔!”

“當時,你還不是賢王府的人,若殺死滕柔,騰三石和瑾哥必會追殺你至天涯海角,你豈能活到今天?”淩瀟瀟冷笑道,“更何況,論追影尋蹤的本事,你遠非‘一葦渡江’的對手。”

“一葦渡江雖然厲害,但他卻對滕柔心生惻隱,可謂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聞言,淩瀟瀟的臉色陡然一變,氣急敗壞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豈敢妄加揣測?何為心生惻隱?根本是無稽之談!你根本不知道江一葦放過滕柔的真正原因。”

“什麼?”雁不歸大吃一驚,追問道,“什麼原因?”

“其實,江一葦放過滕柔並非心存仁慈,而是因為當時在滕柔的肚子裡……已懷有瑾哥的骨肉。江一葦此舉,是為延續瑾哥的血脈。”淩瀟瀟癡癡地望著一動不動的洛鴻軒,若有所思道,“昨夜,讓我下定決心殺死江一葦的真正原因,並非他當年辦事不利,而是因為他口中的秘密……會動搖軒兒在賢王府,以及在瑾哥心中的‘唯一’地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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