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破而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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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乾坤居中。開明見暗,乃在虛空。由心生故,五蘊皆明。九陰九陽,無有迷窮。神聚其首,氣彙其足。東西由象,南北成觀。內無所驚,外無所懼。身心相知,複體不迷……”

不知不覺,柳尋衣浸於龍潭已整整七天七夜。

此間,桃花婆婆和黃陽明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潭邊,每當柳尋衣遇到瓶頸,他們皆第一時間出手相助。一內一外,雙管齊下,護佑他連闖十餘道生死關。

在龍潭劇毒與渾厚內力的雙重作用下,柳尋衣曆經一場痛不欲生的漫長煎熬。

前三天,柳尋衣從眼耳口鼻、髮膚骨血至十二經絡、五臟六腑無不先破而後立,最痛苦的時候他思覺失調、雙目失明、雙耳失聰、喉舌失音……整個人猶如被砍去四肢,挖空五臟,堵住七竅,又如被無數鐵鏈牢牢禁錮,活活忍受萬蟲蝕骨之噩,利箭穿心之苦,五內俱焚之痛,千瘡百孔之傷……

那一夜,他撕心裂肺卻做不出任何掙紮,歇斯底裡卻發不出半聲哀鳴。真可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幾次被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的失去意識,不過很快又被更慘烈的“酷刑”生生驚醒。

周而複始,循環無儘,如阿鼻地獄,如無間陰山,身陷刀山火海而無法自拔,飽受煉獄之刑而無處伸冤。

短短一夜,對柳尋衣而言宛若十萬八千年。恍惚迷離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昏昏醒醒多少回?待天近拂曉,死過一次又一次的他已徹底麻木,唯有一縷岌岌可危的淡薄意識遊離於身體之外。

除此,柳尋衣再也感受不到半點知覺。

第四天,當他好不容易熬過身體的淬鍊,將朝不保夕的小命從閻王手中贖回,等待他的又是三股力量的相互排斥與彼此角逐。

一股來自柳尋衣自身,一股來自黃陽明,另一股來自葬龍潭。

論內力之精純渾厚,二十多歲的柳尋衣遠不及苦練七十餘載的黃陽明。

但論駕輕就熟,外人賜予的當然不如自己一點一滴練出來的更加隨心所欲。

因此,無論是黃陽明的雄厚內力,還是葬龍潭的陰毒之力,在柳尋衣體內皆有些“水土不服”。

好比將一碗水、一碗油與一碗沙強混於一缸之中,三者表麵看上去融為一體,實則卻各行其是,涇渭分明,根本做不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柳尋衣嘗試運轉內力時,兩股真氣不可避免地排斥牴觸,另有虎視眈眈的陰毒之力趁虛而入,與它們相互對抗,企圖鳩占鵲巢。

如此一來,遭殃的無疑是柳尋衣自己,丹田氣海中蘊藏的潛力雖源源不絕,但苦於它們自成一派,難以融合,非但做不到強強聯手,反而內耗甚巨,比昔日更有不如。

柳尋衣本欲利用自己的內功心法強行控製黃陽明傳給他的內力,結果一連嘗試七八次,皆以失敗而告終。

萬般無奈,柳尋衣隻能回到原點,耐著性子聽從黃陽明的指教,一心一意地從頭修習“乾坤九極功”。

常人修煉內功,皆是先領悟,再突破,法門由淺入深,內力由少聚多,最後臻至化境。

今日的柳尋衣截然不同,他已具備深不可測的內力,但對“乾坤九極功”的領悟卻空若白紙。

與黃陽明相比,柳尋衣修煉“乾坤九極功”的步驟儼然是本末倒置。

常言道“萬事開頭難”,當柳尋衣從“如是我聞,乾坤居中……”慢慢參悟時,一向天賦異稟,觸類旁通的他第一次嚐到全無頭緒,屢試屢敗的複雜滋味。

殊知,黃陽明參悟第一重境界前後不過嘗試三次而已。依照他的原話“縱使資質平庸的娃娃,隻要打牢基本功,參悟第一重境界也不會太難,嘗試七八次足矣。”

然而,柳尋衣卻連敗二三十次,始終不見一絲起色,不僅令桃花婆婆和黃陽明麵麵相覷,同時令柳尋衣自己大為惱火。

其實,並非柳尋衣天資愚鈍,亦非他基礎不牢,隻因他在接觸“乾坤九極功”前已憑藉其他武功將自己練成高手中的高手。

在其日積月累,紮實穩固的武學基礎上,再重新修煉一門內功心法,宛若在一張塗滿顏料的彩紙上渲染著色,當然比在一塵不染的白紙上困難的多,亦麻煩的多。

萬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黃陽明不厭其煩的指教與柳尋衣鍥而不捨的嘗試下,他如“榆木疙瘩”的腦袋終於漸漸開竅,開始學著摒棄自己的慣用路數,暫時遺忘昔日所學,將所有的“自以為是”統統拋開,令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初學者。

從新開始,用心領悟,步步夯實,由淺入深……

終於,柳尋衣在第五天突破“乾坤九極功”的第一重境界。

由此開始,他的傲人資質與武學天賦如雨後春筍般爭相而出,“從零到一”他整整參悟一天一夜,“從一到二”卻隻用一天,“從二到三”不足半日,“從三到四”更是區區兩個時辰……

第六天,柳尋衣對“乾坤九極功”的參悟幾乎可以用突飛猛進,一日千裡來形容。

短短一日,他竟從第四重境界一路突破至第八重,直令桃花婆婆和黃陽明目瞪口呆,連連咂舌。

有雄厚的內力與強健的體魄保駕護航,宛若有人將柴米油鹽、山珍海味等一切原料準備充足,供柳尋衣肆意揮霍。他隻要在一次又一次嘗試中學著如何做一名“巧婦”即可。

正因如此,他才能省去幾十年“積攢原料”的時間,短短數日將“乾坤九極功”練至如火純青的高深境界。

殊知,練一門武功最耗費時間與精力的不是參悟本身,而是日積月累的內外兼修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經驗教訓。

對今時今日的柳尋衣而言,後兩者他已登峰造極,故而前者才能水到渠成。

在“乾坤九極功”的加持下,柳尋衣學會化戾氣為祥和,讓外來的兩股力量相互牽製,自身的內力不再參與角逐,而是劍走偏鋒,循循善誘,對三者融合起引導催化之效。

開悟法門,柳尋衣順風順水,直至突破“乾坤九極功”最後一重境界時,他再度陷入躊躇,苦思一夜仍不得其妙。

第七天,柳尋衣已無性命之虞,亦無需黃陽明與桃花婆婆在旁協助。因此,在他的反覆勸說下,操勞多日的兩位老者終於如釋重負,決定回去歇息,留柳尋衣一人在此繼續參悟。

值得一提的是,整整七天時間,除第一天洵溱幾人前往葬龍潭探望之外,其餘幾日他們皆未再出現。

並非他們不想探望,而是桃花婆婆有令,不許任何人打擾柳尋衣練功。

清晨,身心俱疲的桃花婆婆與黃陽明相互攙扶著回到峽穀,期待多時的洵溱、潘雨音幾人迅速圍上前來。

“師父、黃前輩,柳大哥他……”

“放心,柳尋衣已無大礙。”桃花婆婆朝滿心焦急的潘雨音綻露出一抹慈愛的微笑,彆有深意道,“丫頭,現在輪到你準備了。”

“我?”潘雨音一愣,儼然冇聽懂桃花婆婆的意思,“師父讓我準備什麼?”

“當然是準備和你的心上人洞房花燭嘍!”黃陽明戲謔道。

“什麼?”

“為師有言在先,救活柳尋衣的條件是讓你們在虎穴龍潭洞房花燭。”桃花婆婆義正言辭道,“如今柳尋衣破繭成蝶,是時候踐行承諾了。”

“這……”潘雨音既羞澀又尷尬,言辭吞吞吐吐,“可柳大哥剛剛恢複……”

“不必擔心,他已成功繼承老夫幾十年的內力,非但傷勢無礙,而且功力大增。”黃陽明一臉壞笑地說道,“現在的柳尋衣……嘖嘖嘖,簡直是龍精虎猛,生氣勃勃。相信洞房花燭夜……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嘿嘿……”

留下一句老不正經的調侃,黃陽明不再理會臉頰通紅的潘雨音和神思各異的洵溱幾人,大步流星地朝梅紫川和寶兒走去。

多日未見,他對自己的妻兒甚是思念。

“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潘雨音本欲辯解,可話一出口又覺不妥,非但不能緩解尷尬,反而越描越黑。一時間左右為難,分外糾結。

“雨音,你是不是擔心柳尋衣不肯守信?”

“不不不!”潘雨音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之前顧念柳大哥傷勢未愈,此事一直冇有告訴他。既然柳大哥毫不知情,又談何守信之說?”

“原來如此!”桃花婆婆將諱莫如深的目光投向沉默不語的洵溱,淡笑道,“洵溱丫頭,此事的來龍去脈你最清楚,當初也是你極力促成雨音和柳尋衣這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是不是?”

“我……”

“怎麼?難道你想反悔?”

見洵溱麵露猶豫,桃花婆婆不禁臉色一沉。與此同時,坐在遠處的梅紫川向她投來一道耐人尋味的目光,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常言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洵溱固然是柳尋衣的救命恩人,但桃花婆婆和黃陽明對他恩情更大,如果雙方鬨得不可收場,縱使柳尋衣從中斡旋,結局也會不歡而散。

心念及此,洵溱神情一稟,大義凜然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豈能出爾反爾?更何況,此事與我何乾?我又為何反悔?”

“說得好!”桃花婆婆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一雙老眼直直地盯著神態鎮定,談吐從容的洵溱,稍作沉吟,緩緩開口,“當日,你的聰明才智、能言善辯令老身念念不忘。如今,你又對雨音和柳尋衣的姻緣極力讚成,可謂深明大義,言而有信。老身鬥膽提議,不如由你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告訴柳尋衣,說服他儘早和雨音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知……洵溱姑娘意下如何?”

“師父!”見桃花婆婆咄咄相逼,又見洵溱麵露窘態,潘雨音忍不住出言相勸,“此事與洵溱姑娘無關,您老人家不要為難她……”

“樂意至極!”潘雨音話音未落,洵溱竟出人意料地欣然允諾,“當日,是我替柳尋衣許下承諾,潘姑娘豈能說與我無關?”

言儘於此,洵溱似乎等不及桃花婆婆和潘雨音的迴應,驀然轉身朝葬龍潭的方向走去。

“洵溱姑娘,你……”

“雙喜臨門,豈能耽擱?我現在就去找他!”

洵溱頭也不回地朝欲言又止的潘雨音灑脫揮手,在眾人古怪而迥異的目光中,她的腳步越走越快,毅然決然地消失在山澗儘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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